盡心照顧好每一位重回職場的患者
龜仙人的看診，更像是和我閒話家常。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他的診療早就在進行當中了）
「我們診所是一家專門支援rework的身心科，妳知道什麼是rework嗎？」
「rework？」
「rework就是日語的『復職』（※2），我們支援那些因為精神有狀況而暫停工作，休養後重新回歸職場的病人。為了盡心照顧好每一位重回職場的患者，我們診所不接那些病情與職場心理健康不相關的病人。」
「所以這裡只看因為工作而罹患身心病的人嗎？真的很稀奇呢。」
「是啊。多數診所來者不拒，什麼人都看，但是我們診所經過篩選，只專注特定對象，這樣可以提升治療品質，達到很好的效果。」
龜仙人自信滿滿地繼續說道：「問妳一個問題。猜猜看，目前在全日本，心理疾病的病人復職後五年內再發病的比例是多少？」（※2）
「怎麼忽然變成猜謎遊戲了？」
「沒關係，妳就隨便猜猜看嘛！」
「唔～那就一半吧！」
「答對了！」
歪腰……閉著眼睛隨便猜竟然就正中紅心，電視劇也不會這樣演，我不禁又做出了誇張的假摔動作。
「有這麼高?!」
聽到五年內會有將近半數人舊病復發，我頓時感到烏雲罩頂。龜仙人彷彿是要為我撥開層層烏雲似的，安慰我說：「不過，妳大可以放心，我們診所病人的再發病率是……」
「是多少？」
「我們診所病人的再發病率是……」
「是多少？」
「我們診所病人的再發病率是……」
「你就別再故弄玄虛了。」
「竟然是，○％！」
「○％?!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這怎能騙人呢。」
「太厲害了吧！」
龜仙人自己或許沒注意到，他一得意，連鼻孔都撐開了。我看著他誇張的神情，不由得喃喃說道：「這診所好像真不一般，我得再聽聽他怎麼說。」
話說回來，你真的是「憂鬱症」嗎？
龜仙人並沒把張大的鼻孔收起來，又接著說：「當然啦，再發病率○％是有理由的。」
「什麼理由呢？」
我不由得伸長脖子湊過去，急切的想知道答案。再怎麼說，全國平均再發病率高達四七‧一％，他卻可以保持○％的紀錄，這樣還不神嗎？
（究竟是什麼樣的治療方法？如果不是方法高明，那就是用藥獨到，是什麼特別的藥嗎？還是有一般人不知道的神奇醫療儀器？）
我拚命轉動腦子，龜仙人卻像是在嘲笑我白費力氣似的回道：「謹慎做出正確診斷，給予病人正確治療。」
歪腰……我又誇張的假摔一跤。
「醫生不都是這樣嗎？」
人家還想知道他用的是什麼高明的醫術，竟回答我「正確診斷與正確治療」。
龜仙人似乎是想要安撫我的失望和不滿：「這妳就錯了，在身心科的世界裡，這兩件事都是難以企及的，這才是真實的醫療現狀。」龜仙人從大辦公桌後面站起身，走到右側的白板前。他唰唰唰地擦掉半面白板上的字，拔開黑色白板筆的筆蓋，寫下「憂鬱狀態（※3）」幾個字。
「日向醬，我們首先要知道，來到身心科看憂鬱狀態的人，可以分為『有病』和『沒病』兩種。」
我被龜仙人的白板教學吸引，傾身向前想聽個仔細。這和在學校上課不一樣，現在講的可是攸關我的健康問題，只是這內容聽得我似懂非懂。
「沒病的憂鬱狀態是什麼情況呢？」
「嗯，簡單說，就只是單純的情緒低落。」
「情緒低落？有人就只因為情緒低落來看病嗎？」
「有，而且很多，例如失戀的人。」
「這種事我三天兩頭都在經歷呀！」
「就是嘛。」
「……所以，你的意思是，失戀不該看醫生嗎？」
「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只不過，我就看過受不了失戀打擊的病人，約好兩星期後再回診，結果時間還沒到，她已經滿血復活，說要取消預約。」
「蛤……」
「女性的復原能力很驚人呀……女人是很可怕的……」
也不知龜仙人想起了什麼，自顧自的念念有詞。
「總之，誰都會有一時的情緒變化，這並不屬於我們的治療對象。」
「有道理。」
「其他像是夫妻吵架，這類諮詢也不歸我們身心科管，該去找三野文太吧～」
龜仙人看我一臉茫然，問我說：「〈午後即時報〉節目裡，有個『現場來電單元』，妳沒看過嗎？」
「還真的沒有。」
「啊，那是昭和年代的節目～時代的變遷也未免太快了……」
姑且不論龜仙人總是隨口說些莫名所以的事，但是光聽到有人竟可以若無其事的上身心科看醫生，就已經夠叫我吃驚的。
龜仙人又說：「我們診所和許多企業簽有顧問契約，目前連同大型企業在內，簽約的就有三十多家，這些企業的員工當中，偶爾也會有像這樣來『串門子』的。」
（原來如此……）
「就以像我們這樣，設在車站附近的診所來說，我們要能夠分辨，會表現出憂鬱狀態（depressive episode）的六大類疾病。」
「哪六大類疾病呢？」
六大類，這樣算多還是少呢？我不知道。所以我也是憂鬱症嗎？我一面應聲，腦海中不由得浮現疑問。
「失智症也會以憂鬱狀態表現，不過我們診所不看這個，所以我直接省略。」
龜仙人一面解釋，一面在白板上振筆疾書。
在我看來就是一連串可怕的病名，不禁感到有點沉重。
●雙極性情緒障礙（躁鬱症）
●單極性情緒障礙（憂鬱症）
●憂鬱體驗反應（包含神經發展障礙的共病，也就是廣義的適應障礙）
●症狀性憂鬱狀態
●精神病性憂鬱狀態
●藥物性憂鬱狀態
「這六大類當中，實際上使用抗憂鬱劑有效的，就只有重度憂鬱（憂鬱症）。」
我沒聽懂，只好發問：「所以你想要說的是……」
「我要說的是，多數人只把焦點集中在憂鬱狀態，所以病人被診斷為『憂鬱症』，然後服用只對憂鬱症有效的『抗憂鬱劑』。」
「這樣不會出問題嗎？」
「當然會，因為絕大多數病人使用抗憂鬱劑，都發揮不了作用。事實上，被診斷為憂鬱症而轉到我們診所的，截至目前為止就有五百四十例。」
「有這麼多病人呀！」
「不少病人因為病情一直得不到改善，而必須長期療養。」
得知如此驚人的事實，我不由得沉默了。龜仙人打破凝重的氣氛說道：「現在，問題來了。」
「又要玩猜謎了。」
「我們轉診進來的患者，先前幾乎都被診斷為憂鬱症，正在服用抗憂鬱劑和安眠藥等處方。妳猜，這裡面真正罹患憂鬱症的有幾人？」
呃……這叫我怎麼猜呢？我想起龜仙人說憂鬱狀態可以分為六大類，於是答案就出來了。「六分之一嗎？」
「錯！」
「也是，既然都是醫生診斷的，正確率應該會更高才對。」
「不對，正確答案是，兩個人。」
※2 根據二○一七年厚生勞動省調查，大企業員工因為憂鬱症再度發病、導致再休職的比例，分別是復職後一年的二八‧三％、兩年的三七‧七％、五年的四七‧一％。 ※3 所謂「憂鬱狀態」，是指平日經常陷入憂鬱情緒，有鬱鬱寡歡、消沉沮喪的強烈情緒，並且長時間持續處在這樣的狀態下。
（本文摘自《不是憂鬱症，是心太累：身心科名醫教你不依賴藥物、零復發》新自然主義出版， 龜廣聰、夏川立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