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文哲:名利是糞土,我什麼都能做!

柯文哲:名利是糞土,我什麼都能做!

關於柯文哲到底要不要參選台北市市長?報紙每天都有新消息,「新聞標題說我參選意願越來越強。可是我都想不起來,到底對記者說了什麼?」他抱怨地說,平面媒體好可怕啊!但是一坐下來,還沒等《今周刊》記者發問,他就打開話匣子侃侃而談起來。

五十二歲之前,他是公認的國際葉克膜醫學專家;五十二歲之後,他形象開始模糊。

二○一一年八月台大愛滋病事件,讓他在三天內,頭髮白了一半。從那之後,柯文哲開始走上一條自己也不清楚的道路。柯文哲說:「我這一生到目前為止,有兩件爭議的事情。一件是台大愛滋器官移植,另一件是扁案。」其實他忘了,還有一件假發票案事件。

「你們現在坐的就是害我被約談的塑膠椅,一張三九○元!」在台大醫院葉克膜團隊研究室內甫坐下,他就以戲謔的口吻,指著我們的坐椅介紹著。他沒有把這件事列在自己的爭議簿上,因為從頭到尾,柯文哲都認定這件事荒謬至極。以至於他在激動之餘,口出「我在累積能量……參選」。結果現在,他反倒成為「報派」的台北市市長熱門參選人,政治色彩凌駕醫師形象。


談參選
為了「看不下去」而選?


「柯醫師你究竟考不考慮選台北市市長?」柯文哲沒有正面回答,反而分享了一則令人莞爾的人生啟示。

某次,柯文哲與學長為了慶祝老師退休,請老師到喜來登飯店吃大餐。「因為從來沒去過那種高檔餐廳,我們沒看價碼亂點,吃完看到帳單臉都綠掉,三個人吃了二萬六千元!」第二天一早,柯文哲上完廁所先不急著沖水,認真端詳好一會兒,「看不出來,吃了八千多元,跟平常吃七十元自助餐,有什麼差別。」柯文哲說,人生追求的榮華富貴過眼就是雲煙了。

如果不是為了榮華富貴而參選,有沒有可能為了「看不下去」而參選?那就要看,「這個人有沒有辦法改變世界,還是這個人被世界淹沒?……我不曉得自己抵抗力有多強,可以撐多久?人生是單行線,你也不曉得自己武功練到第幾層境界。」柯文哲說。

「他的個性就是醫師、老師啦!醫學或教育都是在談論對跟錯,政治大部分都在講輸跟贏,沒有甚麼對錯,我覺得他的性格並不適合從政,他去了會很痛苦。」柯文哲的多年好友,台北榮總院長林芳郁也不看好他投入政壇,「除非有很大的衝擊,他才會投進去。」

「柯醫師有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要脫下醫師袍,然後穿上西裝?」面對記者再次逼問,柯文哲仍不願把話說死,卻以一貫戲謔、幽默的口吻答道,「不會啦!我就穿這個白袍去上班,到時候人家問我是藍的還是綠的,我就說我是白的。」他這麼回答。

其實,這兩年的境遇,讓他不得不相信,永遠有令人意外的事情發生,未來是不能預測的。

如果要說柯文哲人生的分水嶺,台大愛滋病事件是關鍵。那是他人生最大挫折,也改變了他的人生觀。

回想這件事,柯文哲說:「在愛滋病事件的時候,我在三天內頭髮白掉一半,第四天才出來說,『我負全責。』」他的學生、創傷醫學部主治醫師蔡宏斌透露,自己在台大發生愛滋器官誤植事件時,正要投入柯文哲的醫療團隊。

「家人說危邦不入,問我怎麼會自投羅網。」但從此事,蔡宏斌看到的卻是柯文哲疼惜年輕人的俠義心腸,「他那時候說,大家把這麼沉重的責任壓在一個小女生身上,以他的個性他看不慣。這時候如果沒有一個有肩膀的人來承擔,小女生可能就不會在世上了,這比任何究責來得嚴重。我看過他壓力大到偷偷流淚,但還是不改其志把事情扛下來,真的讓我們很感動。」於是蔡宏斌不顧勸阻地加入柯文哲團隊。

 

談台大愛滋事件
慶幸沒有丟下部屬跑掉


即使承擔下來了,柯文哲對此事內心仍有疙瘩。他透過台大醫院金山分院院長黃勝堅介紹,到法鼓山找果東方丈開示。「愛滋病事件,刀不是我開的、電話不是我接的、檢驗不是我做的,為什麼全部都我一個人扛?」柯文哲問道,果東送給他一句話,「感恩報恩、報願不抱怨」。

這句話讓柯文哲反覆思索,才逐漸能夠釋懷,「為什麼要感恩?因為我有很強大的社會聲望,我一個人承受得住。為什麼要報恩?其實這是天賦,我從小就發現自己念書隨便念一念都第一名;平常沒運動,去爬玉山一天就攻頂、騎腳踏車一跨上去就環島一圈,真恐怖!我們有特殊的能力,是用它來欺負別人、占人家便宜?還是為這社會多做一些?」

現在,柯文哲很慶幸,「還好我的光明面戰勝黑暗面。我也很想保住官位啊!那時候會想:要扛這麼多責任,我到底要不要逃走?但我知道,二十年後看那個案件,我會很慶幸自己在最危險的時候,沒有丟下部屬跑掉。」他說。

柯文哲自詡為揮霍生命的人。他以旁人看來近乎自虐的程度,攬下許多「有功無賞,打破要賠」的工作與責任。

與柯文哲熟識的學生,台大醫學系畢業的知名作家藍弋丰這麼評價他,「老師是個『傻子』。台灣的風氣是,有人願意做事,就把事情都丟給他做,累死他,讓他扮黑臉,出事時推給他負責。像老師這樣絕頂聰明的人,一定了解像泥鰍一樣滑溜才能過得好,明哲保身,但他不願意那麼做。」

他一手建立的急診後送病房,就是最貼切的例子。

「急診後送病房是台大醫院最不敢拿出來對人家講的,因為他們就是不道德。」柯文哲解釋,當病人送到急診室,各科門診會來挑選,「剩下大家都不要的,癌症末期、快死的、最臭的、low social class(低社經地位)的堆在那裡。後來就叫柯文哲去解決,所以這是德蕾莎病房耶!」急診後送病房充分展現了柯文哲的處世哲學,「這對我沒有加分!為什麼會去做?因為沒有人會去做啊!」

蔡宏斌透露,去年自己赴台北榮總參加會議時,北榮院長林芳郁私下請他轉告柯文哲,「你把全台的急診問題擔在身上,太苦了!全台的急診問題,不能只靠一個病房來負擔。」

 

柯文哲(右三)的政治色彩逐漸凌駕醫師形象,無論未來走哪條路,他都期許自己保持熱情,看淡名利。

柯文哲(右三)的政治色彩逐漸凌駕醫師形象,無論未來走哪條路,他都期許自己保持熱情,看淡名利。(攝影/吳東岳)


談扁案
從扁身上看到從醫的價值


加入阿扁醫療小組是另一個例子。在柯文哲挺身為陳水扁看病,並支持其保外就醫後,遭到來自藍綠陣營兩方的譴責與利用。「我不去怎麼辦?誰願意去?我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對我是扣分,所以為了讓自己保持崇高的聲望就不去做?當我把世間的名利當作一坨大便,就能去做這些事情。」

柯文哲分享了一個阿扁的小故事,有一次他去獄中探視陳水扁,在柯文哲面前,陳水扁坐在床上,雙手不斷抖動、言語結巴。隨後兩位民進黨高層政要前來探訪,陳水扁一改病人姿態,「馬上板凳只坐三分之一!」他進一步解釋,「為什麼別人看不到真實的阿扁?因為在別人面前他是台灣總統,他要裝出那種你們都是我部下(的姿態)。但是在我面前他是一個無助的病人、是一個崩潰的人。所以就像電影『鐵面人』一樣,他是『獄中戴著面具的總統』。」柯文哲在陳水扁最落魄時去救他,「我從阿扁身上看到當醫生的價值。」

面對外界對他扁案的批評,假發票案被約談的事,他為自己下了注解:一個柯文哲的存在,見證了這個社會的荒謬。

而面對這麼多挫折與荒謬,柯文哲會如何自處?他說:「面對挫折不是最困難,最困難的是,面對挫折打擊都沒有失去對人生的熱情。」他以此自勉,希望自己一直堅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