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這堂課要有KPI 也需要練習

退休這堂課要有KPI   也需要練習

嘉裕西服前總經理江育誠將在5月初推出新書《退休練習曲:迎接第二次黃金青春的人生提案》。他與牙醫作家李偉文在一個午後相聚,暢談兩人不論是身居要職,還是退休後打造第二人生,都讓自己時刻掌握主導權,用管理者的專案精神與赤子般的好奇心,對生命全力以赴。

編按:六十七歲的江育誠,是嘉裕西服前總經理,也曾是身兼七職、叱吒商場的高階經理人。而現在,他最喜歡的職稱是「江老師」,最常相處的人則是社區中向他學畫的鄰居好友。

 

即將六十歲的李偉文,則是能寫、能主持、還能讓人安靜張嘴的專業牙醫。他創立荒野保護協會,致力於生態保育與分享人生。

 

當學工程的江育誠,碰上學醫的李偉文,兩位跨行「文人」的理工魂自剖行過半百、人生無憾的要領:不僅青春不要留白,更要盡情揮灑退休後的風采。從練習退休入手、掌握興趣並量化目標,才能愈忙愈起勁、愈活愈過癮。

 

談初衷  職場要新陳代謝  年輕人才會有舞台

 

江育誠(以下簡稱江):我會走出來推廣退休,有一個很主要的原因,這個社會要前輩先願意退下來,後輩才有機會頂上去。世代交替才是社會上一個好的循環。

 

我學畫的時候已經五十歲了,但畫室的同學大部分都是本科系畢業,卻沒有申請到教職的專業人才,平均不到三十歲。那時候我相當狐疑,但詢問後發現,因為他們的老師、學長姊都還在位置上不退休,自然開不了新的職缺。

 

這些同學年紀輕輕便學非所用,只能到一些公務機關去加減做一些跟所學無直接相關的工作,不但無法貢獻自己的專長與最新的知識,更糟糕的是損耗了剛出社會的熱情。

 

我認為,這跟我們上一代有很大的關係。我們是刻苦的一代,總想著能工作多久就繼續工作,卻沒想到會扼殺下一代的舞台。而這樣的惡性循環,其實在每一個職場都有。我從意識到的那一刻起,就決定要來鼓勵「同代人」退休。

 

所以,我提倡練習退休的第一個念頭很單純,便是希望可以讓我的學畫同學好好去上班(笑)。

 

李偉文(以下簡稱李):我比江總小八歲,但我們戰後出生的這一代有幾個共同特性,成為江總口中「退不下來的一代」。

 

捫心自問  為何從職場上退不下來?

 

戰後嬰兒潮這一代,是人類歷史上「高齡人口」最多的一群人。我們不僅數字多,而且因為求學階段教育開始普及化、工作階段社會正在快速發展,所以我們不但受過教育、存錢相對容易,更重要的是隨著醫學與養生觀念的進步,身體都很健康、有活力。

 

所以,我跟江總的想法一樣,這一群人都非常有貢獻能力,但如果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興趣是什麼,就很有可能退不下來,或即使退了下來,卻因為無所事事、無所適從,而無法開展下一個璀璨的階段。

 

前年我出版了《李偉文的退休進行式》這本書,是我這十年來唯一接受多家媒體採訪報導、認真「跑宣傳」的一本書。書中便是在與同齡人提倡,退休前一定要找到自己想要做、值得做一輩子的興趣,催出使命感,持續對自己的人生積極貢獻,最好是做到死前那一刻,內心都有追尋悸動的熱情。

 

談自覺  五十知天命  職場無我而人生有我

 

江:人生會走到一個時間點,就是你有一天突然決定再也不要販賣靈魂了(笑)。

 

認真說起來,我工作上所發揮的價值感與成就感,一直都給我很好的回饋,但大概就是五十歲前後,真的突然有一個念頭閃過,「這樣一直工作下去,最後我會剩下什麼;當我退休後,到底算不算活過?」然後這個想法就久久揮之不去。

 

五十歲左右,是我時間被「塞得」最飽滿的一個階段,正職與兼職加起來共有七份工作,每天一定超過(晚上)十二點才到家。但我那時就覺得,如果在我工作量那麼大的階段,便可以開始耕耘自己的興趣、持之有恆地去做,並把這些經歷如實記錄下來,那麼二十年後,我就可以成為一個模範,告訴所有人,這是做得到的。

 

「存在焦慮」沒必要  職場沒你照運轉

 

李:江總的職場生活一向很充實,但我覺得不一定是工作得開不開心,或是工作量多不多,才會有「存在焦慮」的問題。而是大概在五十歲左右,我們真的就會問自己,「這個世界上有我、沒有我真的會不一樣嗎?」對生命價值打上問號。

 

五十歲左右,職場上的衝刺大概已經到了頂點,就算還沒到,也可以預期接下來的發展。也會是在這個階段,人不得不去思考,當有一天離開了職場,這個沒有你的職場仍然會持續地、穩健地運轉,其他人接手工作後,說不定還做得更出色,那「我」存於世上的價值是為什麼呢?

 

所以很多人在這個階段會開始投入創作,來儲蓄自己的精神能量……。

 

江:對啦。就是會開始自省,如果什麼都沒有留下,彷彿根本沒有來過人世間。我們去看美術館、博物館、在建築物裡生活,這些都是享受他人的創作成果,難道我就只能是純粹享受,而不能有自己的創作留予後人嗎?就是這樣的念頭讓我想要創作。

 

談規畫  退休須超前準備、設目標  更要練習

 

江育誠

帶著充滿好奇心的眼睛走進二手市集挖寶,江育誠看到的都是舊物上的人生百態。(攝影/蕭芃凱)

 

江:很多人都知道,我有三個主要興趣:繪畫、鐘錶修復、昆蟲攝影。但這些都不是我退休後才開始做的。

 

我從小就想要學畫,只是年輕時條件不允許;玩攝影一開始是為了記錄孩子成長,後來則是因爬山衍生出昆蟲攝影的興趣。至於鐘錶修復,則是工程師魂的我年輕時就在鑽研的手藝,現在透過修理古董鐘錶,更有解謎的樂趣。

 

但「興趣」對我而言,不是一個輕易就開口說「這是我的興趣」的字眼。我是做管理的,有可「量化」的目標才是玩真的。

 

我從習畫開始,就立志要畫足一萬個小時(現在已經遠遠超過)、要成為台灣的大師。拍攝昆蟲,也鎖定要拍攝到一百種昆蟲交配的畫面,現在還必須保密我到底拍到多少了(笑)。修理、收藏鐘錶,是為了未來要開一個鐘錶博物館……。這些大概都在我五十歲前後就開始執行,一直到現在。

 

李:沒錯。興趣是要「養」出來的。很多人到了退休階段,才赫然發現好像什麼興趣都沒有,只好渾渾噩噩。事實上,我也可以介紹幾個操作方法。

 

比如說,你總有朋友親人要聚餐吧!聊天的時候,就可以彼此問問最近在做什麼有趣的事情,跟著自己的要好親友一起去嘗試,從親近的人所喜好的興趣去擴展自己的視野,不但增加相聚的時光,也多了交流的話題。

 

沒有渺小的興趣  只有渺小的自信

 

又或者每個禮拜給自己設立一個目標,去挑戰一件沒有做過的事情,或是沒有去過的地方。人是慣性的動物,只有在強迫自己去接觸陌生的環境或是體驗,整個人才會因為新鮮感而感受到心跳加快等生理反應,這是一個好的起始點。當你發現有一件事,不論重複幾次去做,都會有興奮的感受,一個新的興趣就養成了,這是非常科學的操作方法。

 

江:很多人沒有自信,會覺得我的興趣那麼微小,有什麼好持續的。但說真的啦,我去拍攝昆蟲,也不是為了破解什麼基因或是輪迴的嚴肅命題,純粹愛好而已,但這個過程卻讓我獲得更多快樂與心境的修煉。

 

比如觀察昆蟲這些年,我一再看到大自然的殘忍、生命的無常。這讓我對人世間的暗鬥更寬心,你同事了不起一個月捅你一次而已啊(大笑)。

 

李:不要把職場人際看得太重。同事是共同成事的夥伴,卻不一定是可相處的「朋友」。所以,幫自己經營有共同興趣、可以持續往來、成長的「朋友圈」,是非常重要的退休練習。

 

談時間  精密盤點  失眠夜也不要放過

 

江:然後,又有很多人說,好啦!雖然聽起來練習退休很有道理,但「沒有時間」,怎麼辦?啊哈,這些我早就想好了。

 

當我決定開始學畫的時候,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詳細計算我的時間。我的目標是每周一定要畫足十四個小時,那麼,雖然我的高爾夫球打得非常好,而且打高爾夫是非常重要的社交活動,但我就不再打了,也絕對不看電視。我甚至把失眠的時間都抓回來,從此以後,睡不著對我而言再也不是「失眠」,而是可以多看書充實自己的時間。

 

記錄怎麼用時間  時間會如你所願

 

李偉文

有自覺地運用時間,李偉文(右2)認為,與親人相處的每一刻更顯珍貴。(圖:李偉文提供)

 

李:欸!我也是用同一個辦法。大概從國二開始,我每一年幾乎都會抓個兩周,詳細記錄自己怎麼使用時間。

 

「記錄」這件事情,不是為了給自己壓力,而是當你非常明確知道自己上一個時間段是為了做什麼事情、花費多少時間,很神奇的是,你對於下一個時間段要做什麼、想花多少時間,心裡就會比較篤定了,也會拿捏得比較準。久而久之,時間就會如你所願,花在想要認真完成的事情裡。

 

談自在  掌握孤獨與合群間的平衡  寫意揮灑退休時光

 

江:另外,還有很多人會擔心退休金不夠,數字愈喊愈高。但我覺得,只要退休時已經付完房貸,就算安全了。

 

而且,你永遠不知道,興趣是不是有一天能成為意想不到的寶藏呢。比如有些我收藏的畫,當時是純粹喜好,現在若要賣,都可以換房子了。

 

李:是啊。我認為在台灣只要老年時,有一個無負債的居住空間,再加上老人年金、勞保與健保,其實就足以財務自由。

 

江:大家最喜歡討論的,就是我退休後刪掉了所有同事的電話。的確,我也被批評過是個無情的人,但我覺得這就是我的人生啊。

 

我曾在工作中與團隊合作得到滿足感,而現在因為經營自己的興趣,更可以掌握投入多少努力,就獲得多少回饋的享受,這種感覺非常美妙。

 

團體合作、單槍匹馬  各有況味

 

李:我的經驗恰恰相反。不管是寫作、看診或是電台主持,我的工作大部分都可以獨立完成,這讓我在其他時光更享受與團隊一起從事公益,或是與群眾分享人生經驗與感受。我希望未來墓誌銘上,可以寫下這是個「樂於學習以啟發自己、樂於分享而啟發他人」的人,因為這就是我一生都在做的事。

 

江:很有趣。以前我沒有想過生死,總覺得只要每一天認真活過,盡責完成分內工作,那麼哪一天被老天帶走都沒有關係。但現在投入畫畫後,捨不得死了,我相信只要活得久,一定可以成為台灣大師,這種感覺已經出來了……。希望將來,我的墓誌銘上可以提「富可量、心不羈」這六個字,致敬自由的靈魂。

 

退休練習曲

今周刊出版社《退休練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