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分鐘!若是要換月台,拎著五十公斤重裝走天涯的母女,光想到要搬著行李上下樓梯就已是高難度的挑戰,而且要在短短時間以內完成,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但車票已經買了,並且是不可退的早鳥票,若沒法順利的搭上車,只好面對須臨時買昂貴車票的處境。
我訂這班車的原因無他,因為下一班車抵達劍橋的時間已是晚上,兩個女生的旅行,我是極力避免在晚上抵達陌生的城市,增添不必要的風險。
人生總有些事無法操之在己,只能交給命運安排,列車能不能準時抵達,誰知道呢?經歷這件事之後,我更加明瞭「人生真的不需要為未發生的事提前擔心或憂慮」,否則只是徒增無謂的煩惱罷了!
這段接駁我在心裡面預演過幾個版本,卻沒有一個成真,反而發生更令我意料不到的狀況……。
那天火車在九點半從愛丁堡出發,行駛不到一個小時,十點多突然傳出一陣陣塑膠臭味,車廂外也開始冒出白煙,越來越濃。我覺得惶恐,但車廂內的人卻如如不動,英國人實在太鎮定了,大多數人坐著沒動,火車上也沒廣播,車子放慢了速度繼續行駛著,只有三兩個女生站起來往貌似濃煙出處的車箱走過去。
我緊盯著她們觀察,她們回來之後跟朋友說沒人知道發生什麼事,但要她朋友快點準備下車,火車剛好在這時以非常緩慢的速度停靠在一個小月台,此時白煙跟臭味越來越濃的飄往我們的車廂,我趕緊跟米蟲說:「快,我們快點下車。」
果然是名不虛傳日不落大英帝國的子民,喜怒不形於色,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在這種危急時刻,我都準備好短跑加速趕緊逃命的時刻,英國人真是超鎮定,大多數人都還坐著完全不驚慌,除了剛才那幾個女生外。
我催促著米蟲說:「我們也趕緊下車。」
米蟲看了一下周遭回答我:「可是這裡沒什麼人下車,而且也沒廣播說可以下車,萬一車開走了怎麼辦?」我看了一眼月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也不知道是不是原本會停靠的站點。
我告訴米蟲:「有些事情盲從不得,安全最重要,先下車再說。」
米蟲又問我:「那行李怎麼辦?」我們的行李被壓在行李架的最下方,要拿行李還得搬出別人的行李箱後才拿得到。
「別管行李了,萬一等等車子著火,命都沒了,還要行李做什麼!」於是我們趕緊跳下火車。
下車之後一看果然是隔壁車廂冒煙,但竟然只有四分之一的人下火車,列車長不慌不亂的走來查看之後,說不確定發生什麼問題,會請工程人員來排除,看來火車是不會開走了,我們就在安全的月台等著吧。
在等待的時間裡,我想起剛剛米蟲怎麼會在逃生之際,還問我行李呢?不行,我得趕緊跟她溝通觀念,人生很重要的一件事:「要能夠判斷危險,學會分辨輕重緩急。」尤其緊急時刻得立即做出判斷,學會當機立斷,知道該怎麼危機處理。
過了四十分鐘之後才有兩位工程人員姍姍來遲,什麼也沒做,就到發出濃煙的車箱看兩眼,真的是兩眼!也沒有下去車底檢查,而這時候煙早就停了,他們竟然就這樣看兩眼就走了,又過了一陣子之後列車長過來說工程師檢查後沒問題,已經沒事了,請月台上的大家上車準備出發,我覺得很傻眼,不敢相信這是英國。
火車再度出發不久,天啊!又來了,又發出惡臭及濃煙了!想起剛才的檢修方式,我有說不出的害怕與惶恐,只能在心中祈禱。很多無法挽回的意外,都是因為當問題發生的時候,不解決根本問題,心存僥倖便宜行事才會發生。
列車開始減速下來用行走般的緩慢速度前進著,一直到最近的小站阿爾恩茅斯才停下來,但車內還是沒廣播告訴大家發生什麼事了,車廂門還是關著,沒有打算讓乘客下車。我腦海中像跑馬燈一樣轉個不停,有沒有危險?逃不逃得掉?會不會起火?會不會爆炸?看著身旁的女兒,這一刻我只想能平安度過,原來人在生死交關之際才能體會,富貴如浮雲,得失不須記,人生什麼最重要,平安活著已是萬幸。
大約過了五分鐘後,不知哪裡傳來的消息要大家下車,這五分鐘像是五年一樣漫長與煎熬。
這次在英國火車逃難的經驗,雖官方處理不佳,但對於英國人有禮的守秩序令人不得不佩服,車廂裡沒有人爭先恐後,大家依序的從座位裡起身排隊等下車,車廂中段坐了一個白髮蒼蒼的紳士老爺爺,當輪到他的時候,他卻依舊坐著不動,只轉頭告訴後座的乘客們可以先下車,大約怕是擔心自己走路太慢耽誤了大家,得讓大家等候,所以想禮讓其他人先走,但現在可是緊急的逃生時刻啊!
危急的時刻更能看清人品人性,與人性光輝的偉大。
老爺爺後座的年輕女孩看見這一幕,堅持要老爺爺先走,跟他說:「別擔心,大家會願意耐心等候的。」她起身轉頭問了周遭的乘客,「對嗎?」大家紛紛表示贊同,老爺爺這才站起來,女孩扶著他徐步前行。
看著這一幕我感動著,轉頭告訴米蟲:「這是一個高度文明的社會,對吧,一路走來我們看到多少的爭先恐後。」我想起人生一路上看過的那些用盡心機爭名奪利,不擇手段強取豪奪,爭功諉過巧言令色,到頭來白忙一場,日子連「能吃、能睡、能笑」都做不到。
之後終於安全抵達劍橋,總共歷經了七小時四十五分鐘,包含下了四次火車,換了三班車,總算來到了英格蘭!
如同英國首相邱吉爾說的:「當我回顧所有的煩惱時,想起一位老人的故事,他臨終時說,一生中煩惱太多,但大部分擔憂的事卻從未發生過。」(When I look back on all these worries, I remember the story of the old man who said on his deathbed that he had had a lot of trouble in his life, most of which had never happened.)
人生,真的不需要提前煩惱。
(本文摘自《如果走散了,我還有你給的勇氣:母女勇敢追夢,137天橫越歐亞,一生理解與相依的旅程》,天下雜誌出版,潔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