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肺會計師2歲罹小兒麻痺、3次瀕臨死亡…他30年來日復一日地睡在鐵筒裡,卻說是「上天的祝福」

鐵肺會計師2歲罹小兒麻痺、3次瀕臨死亡…他30年來日復一日地睡在鐵筒裡,卻說是「上天的祝福」

▲埔里基督教醫院前董事長黃敏生醫師(右)為黃鴻隆的好友,經常邀請黃鴻隆參與埔基活動。

編按:2歲7個月時,作者黃鴻隆便罹患小兒麻痺,從此不良於行。他脊椎側彎,做過5次矯正手術;因長期投入工作,造成「呼吸肌肉」過勞,3次嚴重昏迷瀕臨死亡,如今每天都必須頭帶正壓呼吸器、身睡在俗稱「鐵肺」的負壓呼吸器中(目前他是全球唯一併用正、負壓呼吸器的患者),整晚都無法翻身。

即使如此,黃鴻隆仍積極向上,26歲就考取了會計師證照,黃鴻隆是輪椅上的小巨人。身體的缺憾,限制不了他卓越的靈魂。他突破重重逆境,擁抱生命的樂觀精神,為社會帶來鼓舞人心的正向力量。

 

黃鴻隆的每一天,從鐵肺開始,在鐵肺結束。鐵肺是一種密閉的金屬筒設備,外觀看起來很像一台日晒機,但在使用上完全不同。使用者的頭部自特殊的項圈伸出,僅保留身體在筒內,是透過負壓來協助喪失自主呼吸能力患者呼吸的醫療設備。

 

鐵肺出現於1927年,發明者是哈佛大學的工業衛生學家菲利普.德林克(Philip Drinker)和公衛生理學講師小路易斯.阿格西.蕭爾(Louis Agassiz Shaw Jr.),最早應用在一名罹患小兒麻痺的8歲女孩身上。目前為止,使用鐵肺時間最長的人是美國律師保羅.亞歷山大(Paul Alexander)。1952年,6歲的他罹患小兒麻痺,從此依賴鐵肺為生,目前已超過70年。在台灣使用鐵肺最久的人,應該非黃鴻隆莫屬。1993年,他在呼吸治療權威王家弘醫師的介紹下開始使用鐵肺,如今已有30年。

 

鐵肺用空氣壓力,幫忙做腹式呼吸

 

「我每天晚上都要睡在鐵肺裡,頸部以下處於密閉的空間,透過空氣一抽一放,把我的二氧化碳壓出來,幫我做腹式呼吸,」黃鴻隆形容,「這就像一般人工呼吸一樣,平常我們是用手的壓力,擠壓人的胸部,而鐵肺是用空氣的壓力。」正常人平時一分鐘呼吸的次數,大概12至20次之間。黃鴻隆透過鐵肺,晚上睡眠時,固定維持在15次,對於他身體的新陳代謝有很大的幫助。「如果沒有這個機器,我晚上睡覺時容易缺氧,睡眠品質就會非常不好,」黃鴻隆強調。

 

鐵肺人生30年,黃鴻隆每天都是一覺到天亮,睡得很舒服。一般人沒有睡鐵肺的經驗,難免因為好奇,而有各種奇怪的問題。比方說,有人問黃鴻隆:「你睡在鐵肺裡,不能翻身,蚊子叮你時,你該怎麼辦?」黃鴻隆打趣道:「我都跟蚊子說:『因為我無法抵抗,請你叮得輕一點。』結果我家的蚊子都不叮我,飛到女傭的房間叮她。」

 

鐵肺不僅為黃鴻隆救命,也為他續命。多年前,黃鴻隆去上卡內基訓練,創辦人黑幼龍是講師,他問現場學員:「一天之中,最有成就的是什麼時候、什麼事情?」

 

每個人都提出自己的版本,輪到黃鴻隆時,他說:「我每天早上一起床時,到浴室的大鏡子前面,看著帥呆了的自己,就是最大的成就感。」

 

黃鴻隆解釋:「早上我的臉色永遠是容光煥發,好像抹了一層油,閃閃發亮。因為我晚上得到最充分的休息,所以每天早上看著帥帥的自己,就可以帶著笑容,去進行每天最重要的工作。」

 

▲黃鴻隆參與麗寶國際賽車場開幕記者會,副董事長吳武山調皮地推著黃鴻隆的輪椅,讓他在賽道上享受賽車樂趣。(圖片來源:《帶著桎梏翱翔:鐵肺會計師黃鴻隆》)

 

鐵肺故障,找客戶搬救兵

 

如今,鐵肺已經成為黃鴻隆生活的一部分,是他可以每天精神飽滿、全力衝刺事業的祕密武器。

 

大約是在1994年、1995年期間,黃鴻隆買下了第一部鐵肺。當年,全台灣只有4部鐵肺,而且都在醫院。製造商的亞洲總裁還特地來台灣一探究竟,想知道是何方神聖,居然買了一部鐵肺放在自家使用。一台鐵肺造價不菲,要100多萬元。以當時黃鴻隆的財力,負擔一台已經是極限。然而,只要是機器,就有很高的機率會故障。由於鐵肺的市場很小,很多廠商早已退出,機器一旦故障,連修都找不到人修。

 

某天凌晨2點,黃鴻隆突然醒來,因為他發現,鐵肺停止運作。面對鐵肺「罷工」,黃鴻隆手足無措,只能靜待天亮,再打電話給代理商,請他們派人來維修。代理商是找到了,得到的答覆卻令黃鴻隆傻眼。「對方告訴我,鐵肺早已停產,零件不容易尋找,而且製造商也已經倒了。」代理商承諾,會在全球各地找找哪裡還有零件,大概需要3個月的時間。黃鴻隆聞言苦笑:「不用3個月,我大概2個星期就掛了。」

 

我的心裡始終未曾放棄理想。不管是為人或處事,總是懷抱著「態度決定高度、格局決定結局」的心胸與氣度。黃鴻隆急中生智,想起客戶中的彥豪,是做自行車煞車器的高手,於是打電話給創辦人之一的副董事長蔡賜芳,請他過來看看。蔡賜芳早上7點多接到電話,10點左右就出現在黃鴻隆家中。蔡賜芳看了一下鐵肺,發現是焊接處斷裂,修理應該不難,就跟黃鴻隆拍胸脯表示會幫忙修好。大概下午2、3點,修好的鐵肺就送回來了。

 

純手工複製鐵肺

 

蔡賜芳知道黃鴻隆家裡只有一部鐵肺,沒有備用機,「下次如果壞了,臨時找不到人來修,怎麼辦?」但是製造商都倒了,想買都買不到。蔡賜芳想到一個簡單有效的方法——幫黃鴻隆製作一部鐵肺。

 

蔡賜芳是彰工機械系畢業,他仔細研究了鐵肺的內部構造,找出運作機制,用相同的原理畫了製作圖,委託一位長期配合的老師傅,以純手工的方式製作。「我跟這位師傅說,這個無法量產,我們是專門為黃會計師製作。師傅說沒問題,他願意幫忙,」蔡賜芳透露,他雖懂機械,但是不懂醫療,最初做出的成品效果並不好,還是跟王家弘醫師請教後,再三調整,才大功告成。

 

第一部複製成功的鐵肺,蔡賜芳免費送給黃鴻隆。之後,又陸續複製了4部,一部送給台北榮總,一部送給彰化基督教醫院,另外兩部則放在中國彥豪,方便黃鴻隆去中國大陸時使用。

 

「彥豪的發展過程中,黃會計師幫了很多忙。他是我們的朋友,我們能夠有機會回饋,當然是義不容辭,」蔡賜芳說。

 

黃鴻隆原本只有一部鐵肺,故障之後,客戶不但幫忙修好,還送了他一部。黃鴻隆跟客戶之間的情誼深厚,可見一斑。

 

▲熱心公益的帝寶集團謝綉氣董事長(右)熱心公益,經常參與黃鴻隆舉辦的公益活動。(圖片來源:《帶著桎梏翱翔:鐵肺會計師黃鴻隆》)

 

廠商研發輕便版鐵肺

 

2023年5月5日,黃鴻隆來到台北的南港展覽館。這一天,「台北輔具及長期照護大展」進行到第2天,黃鴻隆來到睿德輔具的攤位,老客戶兼老朋友,瑞振創辦人許國忠正等著迎接他。

 

睿德輔具是瑞振第二代許睿珉所負責。許國忠說,中部不少傳統產業都面臨接班問題,而他採取的策略,是鼓勵第2代「內部創業」。第2代先體驗創業維艱的過程,累積足夠的實戰經驗後,才回來接班。瑞振是做自行車零配件的「隱形冠軍」,成立新公司則跨入輔具領域。許國忠坦言,這個決定受到黃鴻隆的影響。

 

黃鴻隆不能一日無鐵肺,然而,鐵肺體積大、重量沉,基本上只能定點使用,多少限制了黃鴻隆的行動。平時,他在外頭待得再晚,也得趕回家睡鐵肺。熱愛開模製造東西的許國忠,看到鐵肺攜帶不便的問題,便時常想著是否能改良成輕便版,畢竟鐵肺問世至今已經將近100年,也該與時俱進,才能更貼近使用者的日常生活需求。於是,他特別委託雲林科技大學設計學院的蔡登傳教授,根據黃鴻隆的需求,研發攜帶式鐵肺。

 

在輔具大展現場,黃鴻隆試用了2款「舒眠腹氧機」。攜帶式的舒眠腹氧機十分輕巧,尺寸如同一般公事包,黃鴻隆坐在椅子上,機器往身上一掛,就可以使用,相當方便。另一款半罩式舒眠腹氧機體積較大,需要躺著使用,不過,機器的覆蓋面從胸部到腰部,比起舊式的鐵肺還是輕便許多,帶到遠地過夜也沒問題。

 

鐵肺,上天最好的祝福

 

日復一日地睡在一個密閉金屬筒裡,一般人難以想像,卻是黃鴻隆30年來的日常。每天,他在鐵肺裡醒來。經過一夜充分的休息,就像是吃了大力丸的戰士,蓄勢待發,精神抖擻地迎接一天的挑戰。「睡在鐵肺,也許是上天最好的祝福,」黃鴻隆說。

 

這已經不是有錢就能買得到的設備,製造商已經倒了,零件也不易尋找,只要鐵肺故障,便是黃鴻隆人生的惡夢。然而,先是有人幫忙修理、複製鐵肺,之後有人成立輔具公司,為他生產輕便版鐵肺。這些廠商友人都不是為了謀利,只是因為黃鴻隆是珍貴的朋友,他們真心為他的健康著想。

 

鐵肺,是上天的祝福,也是他跟廠商友人之間情同兄弟的物證。想像著有一天,當這些攜帶式鐵肺功能更完善、尺寸更適宜,黃鴻隆可以跟朋友們盡情地遊山玩水,再也不必趕著回家睡鐵肺,他的鐵肺人生,又將邁入嶄新的一頁。

 

作者簡介_史威爾

文字工作者。著有《愛讓成功有價值:保德信24頂尖職人必修心法》(合著)

本文摘自天下文化出版《帶著桎梏翱翔:鐵肺會計師黃鴻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