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片內容就是支持我,希望我可以永遠開心。」齊小育說,有時候刺青也是一種療癒,父親在世時不准她刺青,她就一直藏起來。「我很難過時就會看一下這個。」齊柏林過世後,她又在這個刺青右方刺上了爸爸的背影。
以空拍紀錄片代表作《看見台灣》聞名的一代空拍大師齊柏林,二○一七年六月因事故離開,享年五十三歲。在齊柏林逝世滿四周年後的父親節前夕,齊廷洹、齊小育兄妹首度受訪,談父後四年的喪親之痛和成長。採訪這天大雨滂沱,像一條條銀白透明的絲線,纏纏繞繞,把兄妹倆帶回父親印象。
「不管遇到什麼事,他每次都喜歡先拍照,一開始,我很不能理解。」
齊廷洹記得自己高中時曾因氣胸住院,沒想到喜歡記錄影像的父親,第一個想到的居然是先幫他拍照。翻拍完X光片,竟又偷闖進急診室拍下兒子手術「慘狀」,手術完,又卡嗒卡嗒拍了幾張。
還有一次,齊廷洹在巷口摔車,傷口血流不止,他請爸爸叫救護車,爸爸說好,卻還在那邊幫他拍照。「被他拍,那時候真的很氣。」後來發現,「在過去留下生命的足跡,未來可以重新檢視,這對他來講是一種表達愛的方式。」
但親子之間,也曾對於成功的價值觀等溝通問題,產生衝突。齊柏林擔心,讀中文的兒子、讀藝術的女兒沒前途。
「你們從他影像就看得出來,他不是那種會先聽聽你的需求,再給回應的人,而是我主動跟你分享,希望你們都會喜歡。」
齊廷洹不諱言,這樣的人,做藝術很合適,藝術家本來就要有自己的堅持,「可是在作為父親上,這一點可能就比較會有衝突,我會認為,你不理解為什麼我要讀中文系。」
「我常會頂嘴,他會生氣,但很快就原諒我。」齊廷洹說,每次吵架時只要問爸爸:「你要不要吃冰淇淋?」然後一起拿一桶冰淇淋坐在沙發上邊吃邊看電視,也就這麼和好了。
「他可能自己吃苦吃多了,就不希望我們吃苦。」但幾番磨合之後,「後來他也比較能夠接受了。我們各自選擇了自己的喜歡。」
約在六、七年前,父女起了大衝突。齊小育當時很需要陪伴,但齊柏林剛好最忙,直到女兒辦好手續,爸爸才知道她要出國短期遊學。
「他很生氣,覺得我變了,變成一個很叛逆、無法溝通的人,我就說我沒有變,只是你一直都沒有參與我的生活!」甩門出去的她脫口而出:「家庭跟工作選一個,你要選什麼?」「可是我兩個都想要。」齊柏林泛著淚說。
「當晚,我媽就說,你去跟爸講一下話,爸在旁邊偷哭。」
齊小育照做,父女和好了,「那次之後,我對爸爸有更深的了解,不只是父親這個角色,包括工作與他在人生中扮演的任何角色,我都可以稍微同理,懂他為什麼會講出這樣的話。」
孩子學習跨越悲傷陪祖父母延續親情
父親過世,四年來兄妹倆也一直學習如何與悲傷共處。
「有些人的價值是在死後,才更加地被展現!」齊廷洹說,自己壓力很大時,會開一小時的車到金山,去父親的塔位和他講話,短短十五分鐘會讓你覺得重新充。
「以前可以任性,什麼問題都有爸爸處理;失去爸爸的庇護之後,其實不該說『不得不長大』,只是,真的不能再當小孩了。」
齊柏林在世時,每周日晚上不論再忙,都盡量空出時間和爸媽吃飯,如今由兄妹完成和祖父母吃飯的約定。
「(齊柏林)不管作為兒子、丈夫還是父親的義務都已經了了,可以放心。」齊廷洹希望爸爸在天上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偶爾來看我們就好,不用時時刻刻盯著。」
「我很愛他,他在的時候,我不可能講這樣子的話。」過去沒說出口的愛,是齊小育現在要對爸爸說的話。
「我以他為傲,但不是以他攝影者角度,純粹以他是我爸爸,他一輩子都在做他最喜歡的事情,這件事情讓我覺得替他很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