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年、拍攝14部電影作品；從講述親情、父子之愛、探討人性，到投入最新技術拍攝，今年(2019年)65歲的李安再次出手的《雙子殺手》，儘管評價不一，但不畏雜音，因為一路走來，他最大的對手正是「自己」。
如果已經是世界聞名遐邇、許多頂級大明星爭相合作的得獎大導演了，但依然縱身投入新科技領域，在前一部得到的迴響並不如預期，隔了三年還敢重新再來嗎？具備這樣的勇氣的人不算多，能夠不斷創新、「革」自己命的李安正是鳳毛麟角之一。
▲2019年李安帶著好萊塢巨星威爾史密斯回到家鄉宣傳新電影《雙子殺手》。
他，總能將不同題材的劇本拍成「李安的故事」。距離上一次採用4K/3D/120幀技術拍攝的《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三年後，他將製作成本高於前者3倍、達1.38億美元的《雙子殺手》呈現於世人。
10月21日，台北文華東方B2大宴會廳，擠滿上百人，幾乎台北所有媒體都沒缺席李安在台灣唯一一場記者會，引人期盼的就是：李安這次又帶著什麼樣不同的想法與創新，呈現於世人。
《雙子殺手》由好萊塢巨星威爾史密斯主演，講述由23歲的複製人、也是年輕的威爾史密斯，追殺52歲本尊，「自己跟過去的自己對戲」的故事。「這是一個大千世界，批判不一而足，觀眾的想像力和相信是很重要的，我認為是非常好的體驗，沒有人規定電影一定要怎麼樣。」李安語意深長地說。
「Taipei make me dream true.（台北讓我夢想成真），」一上台的威爾史密斯，熱情十足的開場白，引起笑聲連連，他不諱言六年前就想跟李安合作，終於今天可以身在台灣宣傳。李安話鋒一轉：「夢想成真很好啦！角色很重要，但最重要的還是劇本本身；緣分將兩者會合在一起更好。」兩人的默契在幽默中不言而喻。
在現場，威爾史密斯也談到李安的堅持。他表示，「這是一部探討自己存在的故事。年老與年輕自己對話的故事。」每一個姿勢的細節，李安都要求，甚至有時候還要求不要動，只為了讓每個場景都很生動。李安也說：「這也是導演的工作。導演和演員都關係都像是打禪七，與親人、朋友都沒有，很有趣的，所以我也跟太太說抱歉，我把最好的都給演員了。」
「比較重要的是刺激演員的想像力，制式就很僵硬。像個處子之身，那麼觀眾投入其中就會更深入，知道的越多反而不真實，」李安的強調，也帶出近幾年來堅持投入新科技領域電影拍攝的心力與信念。
▲威爾史密斯一圓想與李安合作的夢，兩人一同來台宣傳電影《雙子殺手》。（圖片來源：攝影唐紹航）
有意思的是，不管過去專訪或者在許多公開場合，都曾承認自己在技術上還有許多學習空間的李安，近些年來鍾情於將新科技領域投入電影拍攝。他走的正是一條孤獨與掙扎之路，孤獨的是沒有並行的伙伴，掙扎的是面對商業市場的考驗。但，這更彰顯：他始終將自己丟到不懂的領域中，李安最大的敵人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每部作品彷若是跟不斷成長自我的一場「和解」。
怎麼說呢？像是早期的《推手》、《囍宴》到《飲食男女》，被稱為父親三部曲，是李安對校長父親的致敬，亦是一種兒子面對父執情感內斂的表達。這股東方力量幫助他成功打進好萊塢大門。
在執導過幾部西方電影後，周旋在東西交融的世界中，薈萃出兼備兩者優點的李安。例如武俠小說改編的《臥虎藏龍》再次為他帶來電影職涯的另一高峰，在票房與得獎兩方面都創下不凡紀錄，也證明李安的電影藝術與創新也具有商業普遍性的吸引力。
然而，當時四十多歲的他卻坦承，感受到中年危機的焦慮才有了這部作品的誕生。電影中的主角李慕白是成功的代表，那危機是什麼？李安這樣回答：「典型的危機是你身體走下坡，知道人生不是一直往前衝，你會想還有什麼沒做？對人生有很多檢討、需求，對很多東西的貪欲，也會浮現出來。」這是他在13年前、《華麗的告解》一書中的陳述。
若說人如其文，李安則是「電影作品就是自己的『分身』。」
不管是講述同性戀主題的《斷背山》和改編於張愛玲短篇小說的《色‧戒》，抑或是首次3D拍攝電影《少年Pi的奇幻漂流》。李安每次的創新總能引起大家關注，卻也讓自己身心俱疲，正因為他抗衡的對象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
「不把自己逼到一個極限絕不放手，」這是3年前李安接受記者專訪時，當時的他為了首部以4K/3D/120新技術拍攝的《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馬不停蹄在全球宣傳，接受專訪時雖略顯疲態，說話緩慢，但每句言語卻頗具深意。
▲李安挑戰以新技術拍攝電影《雙子殺手》。
3年前的《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等在眼前挑戰的李安不僅是新技術外，還有說故事方式與導戲的改變，加上放映時硬體趕不上新技術影響的窘境。當時接受記者訪問時，李安白髮多了不少。
但是，與歲月交戰留下的白髮痕跡，並沒有擊倒這位電影創新者前進的腳步。三年後，再次帶著《雙子殺手》而來。這次他從容許多，即使該電影製片傑瑞布洛克海默笑說：「什麼都好，就是拍的太慢了！」坐在旁邊的威爾史密斯不忘幽默的說：「做的好！」
只是，走別人不敢嘗試的路，迎接而來的是血淋淋的票房數字和輿論。
然而，李安只談電影：「超高幀使得演員、物體，甚至空氣更加真實。技術只是不同的一種表現載體。」因為人的眼睛正常能看到900幀，傳統電影是一秒鐘24幀，而對於李安來說，播放速度提高五倍的120幀不算什麼，卻能有逼近臨場感的視覺效應，「這能讓觀影者從第三視角，轉換為第一視角，真實感衝擊觀影者的內心，而能更投入於電影場景中。」李安說。
「不能只用商業上是否成功來評價一部電影，因為拍電影永遠在一個學習的過程之中。當你成功登陸月球之後，不代表能登月就成功了，登月成功還代表了許多未來機會等著實現……對我來說，對這個電影業界來說，《雙子殺手》是一次無價的經驗，以及學習的過程。」李安謙虛以對每次的作品。
《臥虎藏龍》中主角李慕白一句經典對白：「把手握緊，裡面什麼都沒有，把手放開，你得到的是一切！……江湖裡臥虎藏龍，人心裡何嘗又不是？」儘管外界評價總繞著科技打轉，然而對於早已經將「手放開」的李安來說，新科技的投入其實是一種顛覆，希望改變觀眾觀看的方式、創新說故事的方式、演員表演的方式不受限，這也是李安一直以來不斷將自己逼到極限，不放過自己的最佳動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