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過最爽的事，就是匯錢給父母
在以前的公司，幾乎所有同事談起對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摳」。的確，我是個很摳的人。
每天中午只點50元的特餐，因為特餐都是限量的，所以我會提前定好鬧鐘，生怕自己搶不到。
剛來首都的時候，住的是最寒酸的青旅，10坪大的房子，有6張床，可以住12個人。去公司上班，從來不捨得坐計程車和坐捷運，寧願花更多的時間走路。因為我時刻記著，我要匯錢給家裡。
20歲以後，匯錢給父母的那一刻，就是我最開心的時候。您的末四碼7504的帳號，消費支出9,000元，活期餘額200元。銀行扣款資訊的提示音響起的時候，餘額少了，但我的心卻踏實了。
但20歲前的我，跟現在簡直判若兩人。
❖
從小到大，我最大的愛好就是跟同學比較。最喜歡聽的一句話是：「你真有錢。」每天都要和同學比誰的生活費更高，比衣服的牌子是不是名牌，比鞋是不是限量版，孜孜不倦地追求iPhone 的最新款。
高三那年，我爸的合作夥伴捲款跑路，家裡破產了。我爸媽告訴我的時候，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家裡賠了點錢，以後可能沒有那麼寬裕了。」
我當下第一時間想到的，並不是自己的父母以後會多辛苦，而是之前我爸承諾的iPhone 最新款，很難買到了；訂好的畢業旅行計畫，可能要泡湯了；最新款的鞋子，可能也穿不上了。
❖
生活狀態的突然轉變，讓我很不適應。從小養成那些虛榮愛比較的習慣，並沒有隨著家庭條件的跌落而消失。大一的時候，有一次逛網拍，看到一雙AJ7黑白配色的鞋，當時的售價是9,900元，差不多是我當時兩個月的生活費，我狠了狠心，下了人生中第一個分期的訂單。分成六期，每個月還1,000多。
這雙鞋子成了我分期付款的開始，後來又分期買了手機、電腦、衣服。買的東西越來越多，累計的帳單越來越多。為了滿足自己的開銷，我那兩個月編了無數的藉口向父母要錢。
儘管經濟不寬裕，但是父母收到我的簡訊，總會第一時間想辦法匯錢來。
❖
連假的前夕，我剛回到宿舍，幾個室友就喊住我：「呂白，馬上要放假了，我們幾個打算一起去環島，你要我們一起嗎？」
我笑了笑：「去去去，隨時奉陪啊。」
晚上等大家都躺下了，自己一個人對著手機螢幕看著那個餘額只有3,500的銀行卡，默默地計算著去環島的開銷。然後摸黑繞到宿舍走廊盡頭的轉角，壓低聲音打電話給我媽。
「媽，我要去報個補習班，再轉一萬塊過來。」
我媽也還沒睡，聽我說完，沉默了一下，說：「好，媽媽想辦法。」
當時我握手機的手不自覺地更用力了，聲音也提高了好幾個八度：「不是想辦法，是必須要！」
我掛了電話，心裡全是憤懣。接下來的幾天，我每天都會打電話催我媽，要她快把錢轉給我。
離連假只剩2天了，我媽還沒匯錢給我，我又打過去，電話停機。我氣沖沖地打了家裡的座機。那邊剛接聽，我就不耐煩地說：「你不能快點把錢轉給我嗎？」
電話另一頭沉默了一下：「我是你大舅。」
我頓住了，有點尷尬地喊了一聲：「舅舅！」
他說：「你對你媽這麼凶幹什麼？ 都20歲的人了，一點事都不懂嗎？ 家裡虧了幾百萬，欠了幾十萬，你每天還花錢如流水？」
我有點傻住，怎麼可能啊，我們家不是只賠了點錢嗎？ 什麼時候負債累累了？
舅舅接著說：「你爸媽為了多賺錢，每天都去工廠工作。每天下班以後，他們兩個都跟個泥人似的，渾身上下全是粉末。你媽哪裡受過這種苦，現在整個手都被石末燒傷了，手指都裂了，又紅又腫。一把年紀了，還要每天被老闆罵手腳太慢。唉……」
大舅繼續碎碎念，而我的心也一點一點地往下沉，慢慢地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媽媽一直養尊處優，是個連碗都不願意洗、就怕手變粗的人。而爸爸，更是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的人。他們在工廠工作，滿身是灰的樣子，我真的想像不出來。
半天，我才問：「舅舅，媽媽在哪兒？ 電話怎麼停機了？」
「她連手機費都沒有了，還找我借錢讓你上補習班……」
掛了電話以後，我在馬路上走了很久。從太陽高掛走到街燈亮起來，又走到路燈全都熄滅，太陽快要重新東升。不知道走了多遠，也忘了走了多久。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我收到了簡訊：「您的帳戶收到一萬元轉帳。」
緊跟著又進來一條簡訊：「對不起兒子，媽媽轉晚了。」
這一刻，我內心死死撐住的大堤轟然倒塌，洪水噴湧而出。
❖
意識到自己的混蛋和家裡的處境之後，我開始找打工，賺錢，想幫家裡分擔哪怕只有一點點。第一次賺到7,500的時候，我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網銀的APP，找到了幾年來一直給我匯錢的那個帳號，輸入了2,500。
按下確定鍵的那一刻，我終於明白了父母的心情。
以前是爸媽為我付出、為我撐腰，現在我終於也可以為家裡做點什麼了。那種成就感，比自己買一百雙AJ還要大。我第一次覺得，我在這個家裡，是一個實實在在、有用的人。我也可以靠自己的那一點點力量，撐起我們的家。
過了10分鐘，我打電話給我媽：「媽，你收到了嗎？ 我剛剛轉了2,500給你。」
我媽嗯啊了幾句以後，電話那邊就沒聲音了。
第二天，我收到了一條簡訊：「兒子，昨天媽媽真的很開心很開心，你終於長大了。忍不住跟同事們說了大半天，她們可羨慕我了……」
那一天，我也很開心。因為，我終於成為了媽媽炫耀的資本。我少吃一點，把錢轉給他們，他們就可以吃得好一點；我少花一點，把錢轉給他們，他們買東西就不用精打細算。我被同儕看低一點，把錢轉給他們，他們就可以成為同儕羨慕的對象。
❖
人不會無緣無故地長大，總是需要那麼一件事出現，刺激你，打醒你。我很感激當初20歲的自己，能在那個時候幡然醒悟。
這些年，我做過很多份打工，遭過很多白眼；我創過業，也失敗過；我拿命換過錢，被同學看不起，在宿舍裡一個人腿痛得下不了床，也沒人幫我帶一盒飯。很多人用兩個字形容我的生活─ ─艱難。
但是這些所謂的艱難，比起我父母為我承受的東西，根本不值一提。每一次，我打開網銀把錢轉給父母的時候，都覺得這所有的一切，全都值得了。
作者簡介＿呂白
18歲家裡破產，大一開始擺攤、打工、做團購，最後終於超額完成了沒人敢接的一萬單指標。大學三年，他拿過形形色色的大學生創業獎項。最成功的一次，獲得500萬融資，最後還是以失敗告終。
後來，小城青年向大城市開始了新的征途，開始靠寫作維生。住過一個房間12人的上下鋪，獨自在公司改稿改了無數次。曾經大半夜生病一個人扶牆搭車去醫院，也看過淩晨四點的城市夜景。
最後，他找了百篇熱門爆文，研究標題、分析結構、觀摩開頭、模仿結尾。然後寫了〈曾幫我打架的兄弟，現在和我不再聯絡了〉〈我做過最爽的事，就是匯錢給父母〉。從此，十萬+是最低標準。
本文摘自今周刊《30歲前，你還有多少成功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