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護照顧中風母親,自己卻失神摔斷手,她體悟:要先安頓好身心,才有能力撐起家人

呵護照顧中風母親,自己卻失神摔斷手,她體悟:要先安頓好身心,才有能力撐起家人

我對冷靜與平靜的體悟,來自近幾年生活上的重大變動:我媽媽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突然中風了。她既沒有高血壓也沒有心臟病的病史,沒有人預料得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2016年農曆年期間,我媽媽的眼睛開始冒出紅色血絲, 常常頭暈。因為我爸爸長期身體不好,她要照顧爸爸之外,同時還要照顧其他家人的起居,讓她承受著很大的壓力。

 

我帶她去診所看醫生,但因為症狀不明顯,醫生沒有做腦部檢查。幾天後,她開始狂吐,無法站直,這時中風的念頭突然從我心中冒出來。我馬上送她去醫學中心急診。

 

那天是大年初三,急診室內外都是病人,醫生讓我媽稍事休息,幫她做一些初階檢查後,認為不是中風,可能是年紀大血壓不穩定導致的,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便打了止吐針,開了藥讓我們回家。

 

但是回家後,她的眼睛沒有好轉,反而愈來愈紅。我又帶她去看眼科,眼科醫生也說眼壓比較高,持續治療就好。這過程中我甚至想過帶她去看精神科,也許她壓力太大,心裡有什麼問題沒辦法解決,導致了憂鬱症。

 

直到有一天,她晨起下床後走路偏斜,我立刻急送醫學中心,醫生這才發現是腦部動靜脈血管廔管,要媽媽立刻住進加護病房。一住進去腦中風加護病房就是二十二天,前後做了三次腦部手術,等於是從鬼門關救回一命。 

 

我有四個妹妹,分居在不同地方,只有我在台北;而我父親是位多重慢性病患者,全身十幾個部位有大小不一的毛病。

 

媽媽平時是家裡的支柱,她一病倒,我們的生活步調大亂,我必須馬上重建秩序,安排好所有事情,包括媽媽的治療、妹妹們如何輪流來照顧,父親如何往返醫院與家裡,以及孩子的起居與課業、我的工作等等。 

 

台灣的健保制度規定住院不得超過二十八天,也就是說,如果希望媽媽在專業醫療的照顧下好好治療及恢復,每隔二十八天就要幫她轉院。

 

於是我們從榮總換到北醫,從北醫換到萬芳,最後再從萬芳換到北醫,那段日子我的腦力和體力嚴重超載。

 

加護病房的探病時段是固定的,在無法很快找到看護的情況下,我每天一早到醫院,趕第一班八點看媽媽,之後到公司上班,晚上再趕最後一班探視,如果臨時需要什麼補給,或有什麼狀況,就午休時間再去一趟。

 

就這樣,我兩頭奔波過了近半年

 

另一方面,父親很擔心媽媽的病況,但他的行動能力和健康狀況又令人憂心。他不顧自己,堅持轉兩班捷運,再走十五分鐘路程,要去看我媽,常趁我上班時一個人偷偷去醫院。

 

我打手機想確認他的安全,他又因為重聽,常常聽不到手機響,我經常因為找不到他而擔驚受怕。這對我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那種無助的心情不知道怎麼形容。後來,媽媽好不容易出院,我以為終於可以喘一口氣了,事情卻沒有這麼順利。 

 

我媽雖逃過一劫,但中風依然留下陰影。她不能再像過去那樣行動自如了,而是需要妥善照顧。我於是陷入擔心地獄,時刻恐慌於接下來要怎麼辦。

 

我自以為把一切都安排得當,媽媽出院接回家裡後,找到外傭、找到附近的醫生、安排好去復健的交通、復健的時程表、安排好爸爸的照料,有沒有什麼要特別注意、有沒有更好的治療方法,孩子的起居怎麼兼顧、功課如何⋯⋯為這些耗費的心力與原本就繁重的工作每天塞滿我的腦子。 

 

 

有一天,我一早要到台中開會。清晨五點半,深怕趕不上高鐵,我需要比往常更早晨起淋浴準備,可是媽媽在外傭協助下正在使用浴室,心急的我不能催促。

 

輪到我時,時間已經非常緊迫了。我急忙洗完頭髮,我左手拿著吹風機吹頭髮,急忙右手伸出去撈毛巾,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摔進浴缸,右上臂受到巨大衝撞,嚴重移位成手臂向後的畸形姿勢。劇烈的痛楚讓我的喊叫聲大到恐怕整棟樓都聽得到,嚴重重聽的爸爸輕輕察覺了,問我怎麼了。

 

我又驚嚇又疼痛,一直哭喊著說我的手斷了。沒戴助聽器的爸爸聽不清我說什麼,以為是普通的撞傷,問我要不要貼撒隆巴斯。媽媽躺在床上,行動能力還很低。孩子剛起床,等等要上學。剛剛請到的外傭跑來查看,卻愣在一旁不知道怎麼辦。看到這場景,我的心與身體同時大崩潰。我需要協助,但沒有人可以幫我。 

 

即便自憐,問題還是得解決。我咬牙在疼痛之下保持冷靜,思考我怎麼自救。時間這麼早,也不能麻煩朋友,交代孩子自己搭車去學校後,交代外傭先跟我去醫院後,再回來照顧兩老,同時打電話叫計程車送我去急救。我不敢叫救護車,怕救護車的警鈴聲劃破安靜的清晨,給鄰居帶來驚擾。 

 

到了醫院,我跳針似地跟急診醫生大叫:我的手斷了,我的手斷了,我爸媽很老,孩子很小,還要工作養家,快救我⋯⋯。醫生要我冷靜,先不要擔心,他先幫我打止痛針, 可是手臂已經嚴重移位到沒辦法打,拍X光也痛到不能承受。

 

醫生最後宣告我的右肩嚴重脫臼加上部分骨裂,要全身麻醉以調整移位,讓骨頭回到正確的位置,以免我在清醒狀況下過度痛苦。 

 

我醒過來的時候,手臂已經復位。醫生說大脫臼已經調回來也已固定,骨碎部分只能讓骨頭自己癒合,之後必須按時吃維他命B,好好休息,半個月內不要動到手臂,等它慢慢復原。

 

但兩天後我發覺不對勁,換藥時一拆掉繃帶,手臂便軟弱地下垂,施不了力,也無法舉起來,右手廢了嗎?我看著無力而下垂的右手,心裡滿是驚慌,負面的聲音一股腦地衝上來:我是右撇子,失去右手要如何工作,如何生活,如何照顧我的家人! 

 

再緊急回到醫院,醫生安排我做神經檢查,結果顯示神經壞死三分之二。醫生說壞死的部分會慢慢長出來,但是速度很慢,需要一年左右的時間,這期間除了固定吃維他命B群外,也要定期做復健,幫助神經恢復功能。醫生的話燃起我一線生機,我向老闆報告,調整工作時間,按表風雨無阻地準時到復健科報到。 

 

我的人生到了這個時候,專注力才真正完全回到自己身上。過去太長的時間裡,我關注的是身邊的人,是工作,總是下意識把自己擺在最後順位。直到摔了這一跤,我才覺醒過來。

 

復健很痛苦,當時的我連拿起圖釘、釘進黏土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到,一切從零開始,舉手練習更是劇痛無比。但是我不放棄,復健是我找回右手唯一的希望,我不能放棄。 

 

 

在漫長的復健過程中,我開始回顧一切。為什麼我那麼晚才注意到媽媽的身體狀況?為什麼我對身邊親愛的人這麼粗心,卻那麼在乎客戶的每一通電話?媽媽不是度過了最艱難的一關了嗎,我不是已經把混亂如麻的事情一件一件穩定下來了嗎?我為什麼會在這個節骨眼摔跤跌倒?

 

原來好長時間以來,我都處於看似冷靜混雜著紛亂的狀態,我的內心常不平靜,不安全。於是我告訴自己,現在,復健期間,我的身體第一,其他都是次要。我的手臂如果不能恢復,我的生活、我的工作就不可能重回軌道,顧此失彼是沒有用的,我得先把自己顧好。 

 

於是,除了開始訓練我笨拙的左手學習因應日常生活的所需之外,只要約定時間一到我就去醫院,無論工作上有什麼要事,無論多痛,我都要去復健,這樣的信念無比強大。

 

漸漸地,我日復一日直視自己右手的無能,直視自己內心的挫敗,直視身體的痛楚,在與自己相處的過程中,我一點一點地找回健康,一點一點地整理內心,梳理紊亂的思緒與生活的節奏。 

 

這段悲慘的經驗,意外地讓我體會到難得的平靜。當日常忙碌,當身邊的人事令人擔憂、分神時,我們多麼容易硬撐,甚至欺騙自己已經料理穩妥,已經 under control,直到身體發出警訊。 

 

有位老師曾送我幾個字:「止水心靜,心靜則明。」時時體察內心的平靜指數,不被冷靜的外表所惑,是我那段日子裡最大的體悟,也從此再造了我的生命。

 

這個人生功課學費沒有白付,最終,生命讓我救回了我的右手,也在意料之外,訓練了一個最佳候補球員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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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懂事」總經理的30個思考:工作不是湯,不能用熬的》,時報出版,謝馨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