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你肯定想不到,只因為我早起做早餐的時候,房東一家還在熟睡,我躡手躡腳像個小偷似的,鍋子不小心碰到爐台的聲音,碗筷撞到洗手槽的聲音,隨意清脆的一響,就足夠讓我感到心驚。沒辦法,寄人籬下,又是初來乍到,擔心一點小事叨擾到人家。
其實這也根本無法稱得上是「生活不易」,因為我清楚地知道,難熬的事情還在後面。
只是不知道體內到底蝸居了一種什麼樣的情緒,會在那一刻哭出來。大概是覺得自己本不應該這樣生活,預想中的留學生活也不該是這種模樣,不需要像此時此刻一樣畏畏縮縮地過活。
都柏林的房子隔音效果都很差,一丁點兒聲響就會被聽見。我租的房間窗戶外經常有一群討厭的小孩,發出刺耳的噪音,一連幾個小時都吵吵鬧鬧的,就算關緊了窗戶依然沒什麼作用,而我也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這裡的店鋪上午十一、二點才會開門,晚上六點左右關門。一入夜,整個城市除了酒吧還在營業,只剩下幾家中餐館,這一切跟我預想的留學生活完全不一樣。
房東的女兒跟我聊天,說大部分人對於真實的留學生活都存在誤解與偏見,很多人都認為留學只是有錢人才做的事情,也認為國外的生活肯定絢爛多彩。
其實就連我在內,也被許多「留學生活網紅」營造的生活欺騙了,那種刻意營造的精緻主義,虛幻浮誇的生活景象,在你用不熟練的英文去買大包小包的日用品時,全被撞碎了。
是圍城,裡外的人各自看不清楚。現在我是踏入這座圍城的萬千一客,開始在幻想與現實的落差之中游走,這便是屬於全世界的「生活在別處」。
朋友勸我,這是留學生剛出國時必經的心路歷程,不必太焦慮。我發了幾條簡短的微信給父母彙報狀況,說自己平安無事,再接著把住處的模樣拍成一個小影片傳過去,佯裝出一切都不錯的樣子,言下之意是:「好了,從現在開始,你們不必牽掛著我了。 」
這大概是所有出門在外的遊子都有的技能:我過得非常好,你們放一百個心。可是實際上過得好不好,也只有自己知道。
我感到失望了嗎?除了七個小時的時差讓我無法和國內隨時及時地聯繫,也不至於到一蹶不振的地步,只是我一肚子話想要抱怨的時候,打開微信,卻忽然意識到想要傾訴的人現在應該在夢鄉熟睡,這麼晚打擾人家實在不好,可是第二天醒來後,傾訴的欲望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裡。
這是我必須一點點去習慣、去適應的,說實話,倒不是想家,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開始自我懷疑,我開始思考,假若我像所有普通的大學生一樣,畢業再待在國內讀個研究所,又或者是找一份工作,早早開始職業生涯,現在的我會過著怎樣的生活呢?
肯定跟現在不一樣。
這就是人生的選擇,選擇讓你一身行囊,空中飛行八千多公里,來到異國他鄉。選擇讓你無法撤回,只能接受。
暫且把它看作是為了跳出舒適圈付出的代價吧,這樣想,會不會稍微有一些成就感,覺得自己是在做某件超越自我的事情?
說白了,我們總是太渴望一眼看到底了,我們都變得越來越貪婪,總想一口吃成個大胖子,但是做什麼事都需要付出時間成本,才能換得一個機會。
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不是從一個岸邊跳躍到另一個岸邊那麼簡單。岸與岸之間,橫亙著萬丈深淵,藏匿著刀山火海,但既然都走到這裡了,總不能回頭吧,勇敢地一躍,說不定還能跳過去呢。
只是,很重要的一點是,我們必須習慣去接受生活裡接踵而至的落差。
我在微博裡寫過這樣一段話:「比起失敗帶來的衝擊,更令人難過的常常是失敗帶來的那種『落差感』。」
原以為對自己有好感的異性、自認可以考進的那所大學、本能夠爭取到的機會或者成就,可是現實總是在期望值達到頂峰的時候,螺旋向下,留人們在大片的失落跟自責裡,既回不到起點,也捨不得中途放棄。
能有什麼辦法呢?再微妙的落差也會在心底擲地有聲,生活逼著我必須接受這些。可是我仍願意滿懷希望。誇張也好,癡心也罷,期盼著恰好也喜歡自己的戀人,期盼著取得理想的成就,期待著我等的那幾十秒紅燈,那幾分鐘燒開的熱水,都剛好有人懂我的孤獨。
因為,這是我拼盡全力去生活,被打敗也要重新爬起來的理由啊。
所以,難過一會兒,就重新收拾收拾上路吧,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接受某種「資訊差」,接受「理想」與「現實」之間赤裸的距離。
也正是因為這些差異,才讓我們驚覺這個世界不是童話王國,既然上了路,好的壞的都必須照單全收。
這麼想想,我也算是個很接地氣的人了吧。
我沒有告訴你,留學生活是多麼的光鮮亮麗,有營養又充滿活力的早午餐、讓人覺得歲月靜好的下午茶、熱鬧非凡的派對,而是偷偷地跟你說,其實現在的我也有點無所適從,這裡沒有方便的支付軟體,不能點外賣、不能網購,稍稍偷懶就可能沒飯吃。
這才是生活的本來面目吧,那些被刻意展現出來的卻往往最不能帶來實際感。
當然,也不能以偏概全,拿著自己此刻的不安去否定其他人的感受。我只是想說,一切事情的開始都沒那麼簡單,當你覺得這個選項完美無瑕的時候,同時也要做好準備,去接受這道題目最終無法得分的結局。
我能告訴你的是,人生不會永無止境地下墜,總有一天它會觸底反彈。秉持著這種信念去前進吧,哪怕是踽踽前行,也不至於感到那麼無力。
迷茫的時候,無解的時候,想想在地球的另一端,有一個人,因為躡手躡腳地做了一次早餐而流過淚呢。雖然很沒出息,但在流淚之後,畢竟我們還在為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努力。
(本文摘自《趁早把未來磨成你想要的樣子》,高寶出版,王宇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