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確定自己罹肝癌後,竟執意要回家:我沒錢,我一點錢都沒有啊,我必須盡最大努力安靜地離逝

他確定自己罹肝癌後,竟執意要回家:我沒錢,我一點錢都沒有啊,我必須盡最大努力安靜地離逝

安靜的夜晚,一個乾瘦的中年男子進到了急診室裡。他以緩慢的動作,坐到了我身前的圓形椅子上。近看才發現,他因病態看起來更瘦弱了。陳舊的衣袖下,他伸出了纖細瘦長的手臂。他的衣物與身體相比過於寬鬆,比起穿上,更像是披上了一塊布料。

 

「有什麼事嗎?」

 

「我沒有力氣。」

 

「只是那樣嗎?」

 

「就只是那樣。」

 

我看著他面無表情的臉。眼神渙散,身體比一般瘦削,都只剩下骨頭。第一眼就看得出是長期與慢性疾患搏鬥的人。我先翻閱了他的醫療紀錄,但卻什麼紀錄都沒有。他是個第一次來到醫院的患者。在這深夜之中,單純的因為全身無力所以第一次來到了急診室。問了之後,發現他連其他醫院也都沒去過,只說自己已經這樣渾身無力一個月左右了。我只好先讓他躺到急診推床上。

 

他非常緩慢地把自己的身體往病床上移動。從他的褲腳部分,可以看到他的腳踝也是十分瘦削的。像是虛脫一般,他看著天花板的視線裡沒有焦點,纖細的四肢就算靜靜躺著,也都在顫抖。通過寬鬆的格子上衣看到,他腫起來的腹部特別顯眼。我把他的上衣掀了起來。他的肚子與身體其他部位違和地呈現了一個球形。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肚子聽起來就像是快爆炸了。

 

「你的肚子是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

 

「也是差不多一個月了。」

 

「應該是裝滿了腹水。這是肝的疾患。你的肝有得過其他的病嗎?」

 

「我曾經得過肝炎,但不記得是哪一種。」

 

「沒有接受治療嗎?」

 

「因為身體沒什麼事所以就沒去醫院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就沒有再接受治療了。」

 

從他的話裡大概可以推斷出他來到醫院的過程了。他不太在意自己的健康,就算生病也不會特地去醫院,就這樣硬撐著。結果他的肝疾患就在某天忽然惡化。這種事很常發生。但既然都來到了醫院,現在開始入院診療也是來得及的。看來至少是肝硬化,或糟糕的話,肝癌。看著他的病情惡化得如此快,讓我不得不覺得比起肝硬化,肝癌的可能性會更高。

 

「先讓他躺在病床上吧,然後開始做檢查。請先確認血液,然後慢慢跟他說明之後再進行其他的檢查。」

 

不出意料的話,他的血液檢查報告肯定會出現異常。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的病還在他的肚子裡欸,感覺很糟。可是他確實是一個在這嘈雜的急診室裡,安靜地接受著自己病了的患者。

 

在那期間,我還替幾個患者看診了,才收到了他的檢查報告。比想像中還糟糕。肝的數值不用說,白血球等等大部分的數值也都是異常的,甚至連腎功能指數都非常高了。非常糟糕的症候。現在有可能是因為數個問題重疊而造成急性惡化,也可能是因為慢性疾患而在臨死狀態。對於一個不曾接受任何診斷的人來說,忽然發現那麼傳統的內科疾病是極為罕見的。基本上他就是完全沒有接受醫學方面的幫助,就這樣堅持忍到現在這個狀態才來到醫院的。

 

 

無論如何,現在他的腎功能指數太高,我們無法對他進行使用顯影劑的CT掃描。我們不必急於診斷,甚至可以慢慢矯正數值的同時,進行必要的檢查。但是,我決定立即給他進行超音波檢查來確認他的病。要通過超音波進行精密的診斷有點困難,但我有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只需要用到超音波檢查,就能發現他的問題。

 

他伸出纖細的手臂正在輸液,液體緩緩地被輸入他的身體裡。當我將龐大的超音波儀器推到他的身邊時,他轉頭看著我。他的臉也瘦得彷彿可以清楚看到骨頭的形狀。

 

「我現在要進行超音波檢查了喔。可以請你把上衣掀起來嗎?」

 

他緩緩地將上衣拉了起來,再次露出了腫脹的肚子。我把左手掌放在他腹部的右上部分,右手握拳輕輕地放在左手掌上。他的肚子和腰部瞬間蜷縮起來。

 

「很痛嗎?」

 

「對。」

 

他再怎麼表現得泰然,都無法隱藏疼痛。難怪我剛剛會因為他眼前即將揭曉的不幸預感忐忑不安。這臺儀器和我的眼睛,馬上就要來揭曉疼痛的原因。我把超音波探頭蘸滿了耦合劑,然後帶到我剛剛碰觸的腹部邊。很快,我手中的探頭就碰到了他的右上腹,也就是他的肝所處的位置。我好不容易才從畫面中找到了他的肝組織。嚴格來說,他正常的肝組織已經在巨大的腫塊之間,幾乎不剩下任何痕跡。這很明顯的是肝癌。感覺他的整個肝臟已經都被癌細胞代替了。

 

在這一瞬間,他的餘生都被決定好了。現在開始,他的生活就會是在醫院裡接受著形形色色的檢查,忍受著痛苦,對抗著病魔。而我成為了第一個知道他命運的人。感受到了憐憫,我拿著超音波探頭,開始問著他。

 

「一個月裡面什麼都吃不了嗎?」

 

「吃了,但全部都吐出來了。」

 

「喝酒了嗎?」

 

「那個勉強還吞得下。」

 

「為什麼沒有接受肝炎的治療?」

 

「因為不痛,所以就沒有接受治療。」

 

「那在那之後痛起來的時候,怎麼沒有過來醫院?」

 

「就還勉強可以活下去啊。」

 

「……」

 

他如果再早一點點過來,就可以早一點發現癌細胞了。我並沒有追問或指責他的想法,實際上我也沒有那個權力。而且,聽了他的回答後,我發現連要責怪他的邏輯都沒有。超音波探頭還拿在手上,我再次凝視著他。

 

「你是做什麼的?」

 

「我開公車的。」

 

「上班不會很辛苦嗎?」

 

「只要坐著轉動方向盤就可以了,所以還勉強可以。」

 

「家裡人呢?」

 

「我和我太太分居,有一段時間了。沒有孩子。但是有一個表姐,是像親姐姐一樣對待我的人。」

 

「身邊沒有人勸你來醫院嗎?」

 

「我自己一個人住。」

 

像是要大概掌握了他的情況,大概瞭解他與病魔抗爭的時候身邊有多少人可以幫助他之後,我才能說出必要的罵人的話。我暫時停止詢問他,看著他的臉,想了想他的人生。他也在直盯盯地看著我,他的眼神就是在看著一個知道關於自己的真相的人。更何況,在像戰場一樣的急診室裡,一個醫生忽然問起了自己的家人和工作,把自己身體託付給別人的人,會察覺不到這代表著什麼意思嗎?他在短暫的沉默後先開了口。

 

「醫生,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過來的。雖然醫生您是醫生所以知道,但我是因為這是我自己的身體,所以很清楚。我連手都動不了了,所以我知道事情不好了。肯定是壞消息,我已經知道的。所以你可以放心的說吧,沒關係的。」

 

「……」

 

「……」

 

「應該是肝癌。所有的症候都一致。現在剛剛開始檢查,所以我也很難仔細講解。首先請入院,然後趕快仔細檢查之後,我們來找治療方法吧。」

 

「啊……」

 

他的眼神有瞬間的動搖,但馬上就恢復了原狀。他開口回應的時候,聲音一點也都沒有在顫抖。他平靜得太快,感覺上我們的對話都沒有停頓的瞬間。

 

「我知道了。」

 

他很順從地接受了自己的宣判,像是一個已經瞭解一切之後才過來的人。我把今天能說的凶狠話都吐了出來,轉身離去。然後也忽然變得很困惑。他用了太短的時間,去看開一個足以讓自己的命運全盤顛覆的宣判。就算一個人能直覺感受到最壞的情況,難道一點都不會期待聽到自己身體健康這樣充滿希望的話嗎?另外,他過去的時間裡已經清楚意識到自己的病情,那為什麼都只繼續留在家裡呢?

 

但在急診室裡,極力忽視自己病情而最終變得不幸的人其實很常見。只要稍微早一點點,他的人生就會完全不同,但是此時此刻,一切的假設都不知何故變得荒謬。

 

一個小時後,我接到了通報,是剛剛那個疑似肝癌的患者說要回家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是因為經濟上的原因要回家的。他是個肯定不能回家的患者。他的腎臟功能指數照著現在的情況繼續惡化,如果不接受治療的話,他有很大的可能性會猝死。他這太荒謬的話讓我馬上回到他的病床邊,用稍微激動的語調開了口。

 

「剛剛不是跟你說了是肝癌嗎!」

 

「我有事。」

 

「你現在的腎臟功能指數有問題,連檢查都沒辦法進行的程度了!因為這樣我們連你的癌細胞多嚴重,擴散到哪裡都無法知道。更大的問題是,我們現在也不知道為什麼你的腎臟功能指數那麼糟糕!這會猝死的。我可以保證,只要你回家,就會死的。」

 

「我沒錢,我一點錢都沒有啊。」

 

「人都這樣了,那就是你所謂的有事嗎?」

 

「是的,醫生。我不是跟你說過,我做好心理準備才出來的嗎?我現在也知道這是肝癌了,那就夠了。我會稍微整理一下身邊的事,然後就這樣留在家裡的。」

 

「我再次告訴你,您現在死亡的可能性很高。」

 

「我聽到了。」

 

他說完之後,再也沒有開口了。實際上,如果意識清醒的患者拒絕治療的話,身為旁觀者的醫生是束手無策的。看起來要說服他的邏輯也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了。因為您堅持要出院,所以我得告訴你,先生您的肝癌已經是末期了,剩下的時間不會多。如果你已經知道了但還是堅持要走,那我也沒辦法。如果您需要幫助的話,請隨時過來。」

 

「謝謝你。」

 

他依照程序,簽署了「自動出院同意書」,拖著他那看起來更加柔弱的身體出去了,回到那個他從前至今都在努力對抗生命和疾病的地方,熬過餘生。

 

我馬上就再見到他了。就在把他送走之後,不到兩小時內。他離開急診室後,在回家的路上。忽然一直以來他都努力忍著,彷彿把他的整個世界用力上下晃動的昏眩感猛擊了他的頭。他半路上倒下,開始嘔吐。一個月以來都沒有吃東西,他倒在地上,嘔吐在地上的只有黏糊糊、帶點黑的綠色液體,就這樣引起了路人報案,讓他再次被送到醫院來。他躺在緊急推床上,用力抓住塑膠袋,用盡他那瘦削身軀裡的力氣在嘔吐,現在看起來就完全是個等待死亡的肝癌末期患者了。

 

「又見面了呢。」

 

「太暈了,我連躺著都覺得很困難。太暈太暈了。只要幫我解決這個,我就真的回家了。」

 

他為了注射鎮定劑,回到了不久之前自己還躺著的病床上。我只要想到他是一個明明已經感受到了自己生病,但還自願拒絕治療的患者,就覺得瘋了。那麼堅強的人大半夜裡都要找上急診室的話,這種程度已經基本上是半隻腳踏入鬼門關了。他原本都可以忍到那種程度了,但都到那種程度的話,現在應該難以忍受了。他彷彿在給某人打著電話,而他那纖細的手臂又再次被輸液了。

 

再次實行的血液檢查結果出爐了。腎臟功能指數又更高了。惡化發生得太快,看來是無法馬上治療的多重器官衰竭。在那時候,有個自稱是他監護人的中年女性找上了我。她給我樸素的印象,沒有憂鬱或急迫的感覺。

 

「患者的狀態怎麼樣了?」

 

「看來是肝癌,生命垂危。聽說你是和他比較親近的親戚。」

 

「算是嗎?那算是吧。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聯絡了。離婚之後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活著的,我自己也過得很艱苦。我想過,他會不會就死在哪裡。沒想到那麼久以後再見會是在急診室裡呢。」

 

預料之中的話。但也總比完全沒人過來要好。

 

「是的,患者說了不想要接受檢查。但既然監護人來了,那我們會進行檢查。至少要確定是不是癌症。」

 

她看起來沒有被嚇到的樣子。許久未見的兩人也沒有聊太多。患者依舊因為昏眩感而抱著自己的頭,間接性還會嘔吐;他的監護人拍著他的肩膀,安靜地坐在他身邊。我下了指示讓他進行沒有顯影劑的CT掃描。注射鎮定劑之後,大概是昏眩感稍微減緩,他安靜地接受掃描之後出來了。

 

他的腹部CT掃描結果出來後,包括我短暫看過的那一部分的腫塊,腹部有著很多其他腫塊,還積滿了腹水。肝癌像是大片撒播的種子,在他的腹部裡擴散了。接下來看的是讓他極度昏眩的頭部CT掃描結果,結果也不出意料。他的腦中均勻地散布著被擴散至此的圓形腫瘤,像是盛開的白色花田。這些腫瘤以可怕的速度生長著,在他的頭蓋骨內壓制著頭腦,給他帶來極度的頭痛和暈眩感。我向他的監護人正式宣布了癌症末期的消息。兩人的反應,都像是聽到了意料之中的消息。患者因為暫時的痛苦又開始掙扎,無法做出任何的回應或是決定。我用藥物讓他先暫時平靜下來。痛苦暫時消退的時候,就是他需要對自己的生命表達任何立場的時候了。

 

注射了麻藥性止痛藥物後,他看起來稍微好了一點。表情比較舒緩,嘔吐症狀看起來也消停了。不久後,我又再次接到了關於他的通報消息。又在說要回家了。我馬上過去說服他,說一定要積極治療。死亡正在威脅著他,應該比較容易說服他吧。

 

「先生,說實在的,你也回不了家啊。我知道你的四肢都無法行動了。我們不管是什麼都會去做到的。現在可以很確定告訴你,是肝癌末期沒錯,再加上腦瘤,治療方式不多,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了。但是也總不能就留在家裡原封不動地承受著那些痛苦,然後就那樣死去啊。先住院,以後再來想辦法解決醫藥費吧。現在錢很重要嗎?」

 

「我,現在身上,或是儲蓄的錢都沒有。因為身體變得不好,所以也沒辦法工作。稍微休息一下後,連最後一分錢都沒有了。我在房裡每天喝著酒,有一天忽然覺悟到我就是會死去的命運。所以我死的時候,絕對不能留下任何的東西,不能造成任何的麻煩啊。

 

就算麻煩了別人,我到最後還是會死的。不管借了多少的錢,我都是會死的。我完全沒有能力還債。我必須盡最大的努力安靜地死去。反正離開之後,聯絡人只剩下對我厭煩的前妻,還有表姐。就算是她們,我也不想在死前給她們帶來麻煩。我不想帶著人情死去。」

 

他什麼幫助都不想要,只想安靜地死去。可是他很明顯地在害怕著死亡,害怕著痛苦。所以現在的他才會在我面前。而比起全力折騰他的痛苦和死亡,他還有更害怕的事情。一整天轉動著公車方向盤卻只有一點點的錢。那些錢少到他都無法好好照顧自己,而如今的他更是已經一分都不剩了。

 

人不需要為了死去用錢。在死去的那一瞬間,老天爺不會收稅。但是,到死去為止,人還是需要錢的。沒錢的話,人在這個社會裡,連死去都無法體面。如果死亡有代價,這種死亡就是以近乎免費,最便宜的死亡吧。我有點著急,不想就這樣把他送走。我回到護理站,試著找到一個可以讓他過去的地方,至少可以讓他體面地死去。最後我好不容易替他找到了一個願意接收他的,一家流浪病人或露宿街頭者會去的醫院。我再次向他走去。

 

「我找到了醫院。不是像這裡一樣的大學附屬醫院,是一家小醫院。在那裡,就算和你的情況一樣,只有保險,沒有支付保證也是可以入院的。他們也不會在治療途中和你收取費用。」

 

「真的嗎?」

 

「先生,情況再怎麼糟糕也會有基本的治療。是有藥物可以讓人平靜舒緩的。先生,您沒有理由連那些都放棄。有些醫院是會幫助有經濟困難的人的。請您答應我一定會過去,好嗎?」

 

「啊……」

 

嚴重的痛苦和意料之外的建議讓他動搖了。

 

「這是我所能做到的極限了。只要你願意去,就不會像您所說的那樣給別人造成困擾了。」

 

「知道了。那個,醫生……」

 

「嗯?」

 

「謝謝你。謝謝你在我死去之前為我看病,謝謝你讓我在死前遇見你。」

 

「不管是誰都會這樣的。拜託好好接受治療,真的,拜託了。」

 

他到最後都還是抱著頭,安靜地躺著。最終,他在我們醫院裡欠拖的醫藥費,一分都交不出來。那個據說是很親密的,像親姐姐一般的監護人也沒有支付。或許是患者讓她不要支付的,也或許是有什麼難處讓她也交不出來,再不然或許是唯一的血親做出的無情決定,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不久之後,他就躺在急救推床上,穿過急診室裡的走廊被推出去了。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臉,皮膚乾裂著,他躺在推床上看著我。他的眼神在動搖。我輕輕地對他行了注目禮,然後抬頭看了看這個空間。這個空間裡充滿著貧瘠的心,還有四處響起的痛苦呻吟、哀嚎。很快地,他那窘迫的內心和他一起完全離開了急診室。

 

他最終還是到了那家醫院去度過最後的日子。不久之後,他將會擺脫窮苦,去到某個沒有錢的概念的,不是醫院,也不是社會的地方。那這一瞬間可以算是人人都平等的死亡嗎?人類的生命不都是一樣有限的嗎?但,他承受的痛苦,不是世界上每個人都能忍受的孤獨的痛苦,還有在面臨死亡之際過分謙遜的心,怎麼會變得世界上竟有人連死亡都不恐懼?我無法繼續想像下去。

 

我至今學到的知識,只能讓我確定他即將面臨的死亡。到現在也是,在這世界上,依然有這樣的人,在逐漸乾癟著,等待死亡。人啊人,今天也依舊都在與我擦肩而過。

 

點我加入幸福熟齡FB粉專,健康快樂每一天

 

(本文摘自《從急診室,致你:為你寫的60篇愛的故事》,時報出版,南宮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