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曾思考過退休後會過什麼樣的生活?是每天可以睡到日上三竿,不用看上司臉色?還是隨時來一場隨心所欲的旅遊?或是和老伴一起環遊世界,過著閒雲野鶴的愜意生活?你曾想過退休後要獨自花十多年照料中風、失能、失智的老伴,在老伴離世後,隻身一人度過每一天?
「我是65歲退休的,我會這麼晚退休是因為我想要多出國走走,如果太早退休我就沒辦法出國了,所以就一路工作到65歲。退休之後,我有更多時間可以看書、吃美食、逛街、出國旅遊,因為每天都有事情可以做,並不覺得有需要調適的地方。」就這樣經歷了多年閒雲野鶴的日子之後,突如其來的變故,打斷了她愜意的退休生活。
老老照顧,從憤怒到釋懷
施淑梨的先生比她年長18歲,在她77歲那年,一向身體健朗的先生突然中風倒下,從此成了全職照顧者。
中風後先生逐漸變得健忘,一開始是水龍頭忘記關、東西找不到,忘記要回家、脾氣變差之類的,某次去醫院復健時,被醫生診斷出罹患失智症。
「早期大家對失智症的瞭解還很陌生,起初醫生宣布先生是阿茲海默症的時候,我們以為就像平常生病一樣,只要定期回診、吃藥就會好了。那些初期的症狀我們都覺得只是單純的老化。」
在最艱難的時期,施淑梨的先生常會在半夜醒來,對著空氣向她介紹客人,並大聲呼喊說要和鄰居行禮,讓她的每個夜晚都不得寧靜。更讓她心力交瘁的是,先生甚至不認得她,「一直喊要找他的妻子,有時候還會說我是壞人要害他。」
先生重度失智後,記憶力已大幅退化,認不得字、寫不出自己的名字、也不記得家人,連對最親近的妻子都懷抱極高敵意,反而對看護十分客氣。種種打擊讓施淑梨在照顧過程中備感憤怒,也不時對先生抱怨:「你為甚麼要對我這麼壞!我這麼努力地照顧你!」甚至興想逃跑的念頭。
她坦言,老老照顧的壓力很大,即使有請看護,但家人仍需24小時照料,長年的照顧人生,讓她身心俱疲,一度跟孩子們討論要與先生分居。但最終她不願孩子因此承受壓力,選擇親自照顧先生,直到他逝世。
在長達十多年的照顧歲月中,施淑梨起初對丈夫十分怨恨,後來逐漸瞭解失智症,開始閱讀相關書籍,也去參加了醫院舉辦的失智症介紹及照護的講座,並與其他病患家屬相互交流。
隨著對病症的了解越來越深入,她漸漸發現,丈夫其實只是變回小孩了,「一開始很生氣,但是時間久了也覺得他有點可愛。」施淑梨笑著說。
好比丈夫離世前,常在半夜醒來,不記得自己吃過飯,哭著要見媽媽。「他常說自己就快死了,我則會哄他說『好啦我們今天不要死,睡一覺再死好嗎?』」用哄小孩的方法讓他睡去。
原本是無神論者的她,某天意外發現發病的丈夫在聽到詩歌時會變得溫和,於是她有時間就跑去教會,親身體驗信仰的力量。先生離開後,施淑梨還是固定會去教會、在家中舉辦小組聚會、互相聯絡感情。
走出丈夫離世的低谷,重啟第三人生
2019年,丈夫剛離世時,施淑梨原本打算搬到養老院去住,但孩子們擔心她無法走出喪偶陰影,輪流陪伴了2年。這段時間,施淑梨意識到自己不能過度依賴孩子,因此重新回到教會,也加入讀書會,重新接觸人群、認識新朋友。
她也重啟一直以來的興趣—旅遊,2022年疫情解禁後,就立刻和朋友去了香港跟泰國,2023年又隻身前往加拿大與孩子們一起旅遊。曾有朋友擔心她的身體無法承受長途旅行,但施淑梨認為「我現在90歲了,也不知道還能玩多久,現在不去以後就沒機會了。」
施淑梨說,明白自己有了年紀,也有慢性疾病,現在會固定去健康檢查,瞭解身體的狀態。最初開始健檢時發現自己的骨質流失速度是3.8,非常嚴重,但經年累月的照顧身體,現在的流失速度略降為3.6,比過去緩和。
而她的養生之法其實很簡單,就是「多運動」。她年輕時喜歡游泳,直到照顧先生時才停下每週游泳的習慣,但恢復單身後,她又重新開始運動。其中「北歐式健走」不僅有助於保持身體健康,也間接促進了社交互動,對於保持開朗的心情十分有幫助。
她每天堅持北歐式健走30分鐘,在運動的同時也改善自己駝背的問題。外人看來,施淑梨不僅走路快,而且思路清晰、咬字清楚,若不是有著一頭白髮,根本不會想到她已經90歲。
「我不依賴人、我也不去多管別人閒事、我為我自己而活、我勇於嘗試新東西。」回首一生,施淑梨感到非常滿意,「生命的旅途盡力完成自己想要的,一路走來我覺得很圓滿,沒有遺憾。」
她強調,如果遇到自己做不好的事情,便會找個理由放下,不會讓自己糾結在情緒中,這樣才能保持樂觀、開朗的心情。學會「放下」,也是面對老化中的一件重要事情。
本文經國立臺北大學高齡與社區研究中心發行之《學老誌》授權節錄,原文刊載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