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拿下一張訂單,為了應徵上心目中的理想工作,為了獲得心上人的青睞,為了得到許多人的好印象與喝采……為了獲得這些好處,我們運用著各式各樣的方式,來完成我們的目的。
其中一種方式,就是偽裝自己。
為什麼呢?因為對他人偽裝自己,可以得到約定俗成的好處;而對自己偽裝,可以逃避自己所不敢觸碰的生命課題。
談談我們的「笑臉文化」
台灣諺語當中,有一句話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也就是說,當你表現愈是笑容可掬、正向、樂觀、積極,無論何時何地、何種處境都能微笑以對時,就愈容易得到別人的喜歡與靠近,甚至還能化險為夷,讓盛怒的人放下他的鐵砂掌,避掉一場衝突及爭執。
不可否認,這是現實社會當中,獲得成功、適應社會的一種途徑,但這很可能只是一種「假象」。
意思是,如果外在情境與內在感受相符,那麼你當然能發自內心地感到輕鬆、愉快及露出笑意,但如果外在的情境是引發緊張、恐慌、焦慮、讓人如坐針氈,卻還要勉強自己擠出微笑,那就是更加耗竭內在能量的徒刑。
明明內在已經出現了警報及訊號,但卻無法順應真實的感受,處理真正的需要,還要把心力投注在外界的期待及要求。相當常見的族群之一,就是站在第一線的服務業人員。
其實,我們也無須進入服務業,光是身為顧客的旁觀者經驗,就覺得難以伺候的客人(所謂的奧客)很多,讓人在旁看了都捏好幾把冷汗。面對客人得寸進尺、無理取鬧,還得笑著賠不是,努力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表面上是皆大歡喜,其實他們都是打落牙齒和血吞,尊嚴都被踏在泥濘裡。
這樣的文化,卻加深了微笑憂鬱者的自我厭惡
微笑憂鬱的族群,跟傳統的憂鬱症患者非常不同的是,他們還能維持正常的工作,甚至表現得非常好,也能維持家庭運轉及活躍的社交生活。
他們不一定會食欲不振,也不會鎮日待在床上。然而私底下,他們對於自己有著強烈的自我厭惡(Self-loathing),他們不會讓其他人知道,也不敢對身旁的人承認。
而內心的煎熬,卻時常在夜深人靜時,啃蝕著他們。就算失眠、恐慌甚至有自殺的想法,也都會藏得很好。
卸不下的偽裝,讓我們愈來愈看不見自己
我們社會所認定的成功,不只是數字及頭銜上的成功,還有態度方面的成功。所謂態度上的成功,就是把「正向」當成唯一的價值。
當然,我並不是鼓勵頹廢、糜爛或者玩物喪志這麼極端。而是我們的社會並不推崇中庸之道,也不太欣賞寧靜致遠,或者「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生命態度。表面上,可以談論老莊;但身體奉行的,卻是孔孟之道。
我們深信不疑,這是唯一的生存方式。
往往當我們獨處的時候,終於能與自己面對面,好好看著自己的時候,也仍在偽裝,仍舊無法真誠地面對自己。因為與其面對、承認及處理深到骨子裡的恐懼,還不如選擇隔離及逃避。因為恐懼裡頭,有我們不願意面對的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的內在信念,導引出無能為力的外在現實
真的是無能為力嗎?真的是無可救藥嗎?真的是無可奈何嗎?
所有走過人生低潮,活出新生命的人,都會大聲告訴你同樣的話,那就是:「你太小看了你自己。」
同樣的挫折與困境,有些人因為內在不斷地負向自我暗示(我辦不到、這是絕對不可能的、我沒有能力、我不如他好運……),所以不願意改變,甚至只是對身邊的人訴苦、聊聊或者求助,也都不太能夠說出口。因為他們多半是這樣想的:
「不要造成朋友的困擾。」
「說了又怎樣?事情不會改變,木已成舟。」
「家人覺得我抗壓性很差,還不獨立怎麼辦?」
「說出來會不會招來恥笑?」
「朋友一定會覺得,這有什麼好煩惱!工作不喜歡,不做就好;伴侶劈腿,離開就好。」
這也是微笑憂鬱難以辨識的原因之一。
我們都知道人際關係有親疏遠近。用偽裝面對別人,也用偽裝面對自己。即使是住在一起,天天都見面;即使常常透過社群軟體,在線上互通有無,問候近況、八卦及聊天的老同學,或男女朋友,也無法在第一時間或者及早覺察,原來身邊的人,早已戴著微笑憂鬱的面具,深陷在憂鬱的黑洞裡面。
這樣的偽裝,會是阻礙救援的最近一公釐。
(本文摘自《微笑憂鬱:社群時代,日益加劇的慢性心理中毒》,寶瓶文化出版,洪培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