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多
這不只是個人感受,而是事實。如果我不做,事情就不會完成;如果事情完成不了,就會有人死。所以,我永遠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多。—死刑犯的辯護律師
「我做得還不夠,應該要做更多。」
這種想法深深影響著我們的生活,且通常在小時候就開始萌芽。還記得小時候,人們告訴你持續進步與受歡迎的祕訣是什麼嗎?
你有聽過別人說:「人生很漫長,好好照顧自己,把自身健康和福祉擺在第一位」?還是經常聽到壓迫性的勸導:「不管你做了什麼或怎麼做,永遠都還可以更努力」?
每個人都受到這種「倡導不足」的文化影響,也幾乎在某種程度上必須接受這種負面教導。同時,有些人很可能比其他人更常受到這種思想薰陶,也可能都隸屬一個或多個會強化這種負面思考的社群。
我們現在可以從組織壓迫,來審視這種強調「缺乏」與「不足」的觀點。壓迫通常是一種在無意識中,廣泛為人所知、經常傳遞的信念,讓人認為某種類型的人較為低劣。
這種偏見通常源自於個人感受,但當種族主義、性別偏見、恐同與階級主義等想法被納入法律,或整合到現行的社會系統時,就會產生組織壓迫。
其中最常見的形式,通常就從詆毀特定個人或群體、去人性化開始,最終可能將其視為代罪羔羊,導致出現個人的暴力行為,或政府的立法政策等攻擊形式。
當遭壓迫的受害者也相信這些錯誤資訊後,就會造成「內在化壓迫」,最終驅使受壓迫的對象,訴諸壓迫者的手段來攻擊彼此或自己。
舉例來說,女性個案管理師可能會內化「女性應該服從、合作並懂得感恩」的社會價值。
因此,儘管男性在聯絡人道服務機構時擺出理應享有服務的自大態度,依然可能獲得尊重,但展現相同態度的女性卻可能被視為不配、好鬥、好辯或偏激。這種現象尤其好發於以女性工作者為主的職場。
內在化壓迫最強而有力的環節,就是連受害者都相信資源稀缺。
壓迫者會營造一種氣氛,讓人擔心空間不足以容納所有人,因此人人都開始努力服從壓迫者的理想,以求取生存。
這對個人、群體、社群乃至社會整體都有影響。接受負面刻板印象的人可能會認為自己不夠好,於是通常會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努力做到讓他人接受。
他們可能也會嘗試將這些從外部習得的是非判準,強加到社群中的其他成員身上,而且態度通常會非常嚴苛。
在受壓迫的社群內,這種互動方式可能會導致無所不在的殘酷衝突,人們則可能永遠覺得自己不夠好。
這些人把努力企及理想化的生活目標當成保護傘,期待有一天別人也會認可自己「已經夠好」。
儘管人人面對的組織壓迫可能不同,下列的範例也許有過度概化之虞,我們還是可以探索一些常見的壓迫因素。
在黑人社群的經驗告訴我,人們普遍相信只要夠努力、耕耘夠久、產出夠多成就,就能保障自身安全;在猶太社群中,這樣的概念尤其反映在學習上:學得越多就能變得越聰明、思路越清晰,進而避免苦難;身為女性,我則內化了「只要好好照顧、關心他人,並能充分預測人們的需求,一切就會非常順利」這樣的想法。
我們可以檢視自己所屬的社群,並想想自己從教養我們的人身上、在社會中接收到什麼訊息,來評估一下我們因此衍生出哪些想法來看待自己。
我們「夠像黑人」嗎?我們「夠像男人」嗎?我們「夠像同性戀者」嗎?更深層的壓迫模式理論則認為,這種社會化的方式只導致社群與社群間出現更嚴重的迫害,並讓個人深刻感覺自我的不足⋯⋯好像無論多努力,永遠都不夠格。
我們很常在職場上看見人們多半內化了「我做得不夠多」的念頭。
當「認為自己不夠格」的信念,與「相信自己已用盡全力」的專業認知發生衝突,或許會覺得自己是徹底失敗的。而「我夠不夠好?」「我夠不夠堅強?」「我夠不夠聰明?」
這些嚇人的問題,可能會使我們搞不清楚自己的真實能力,以至於無法誠實面對自己每天的表現。
因此日復一日,不斷身陷覺得自己不夠好、怎麼做都不夠的泥沼,最終無論對工作或生活都永遠不滿意。
(本文摘自《創傷照管:照顧別人的你,更要留意自己的傷》,究竟出版,蘿拉.李普斯基, 康妮.柏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