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無常,愛要及時說出來!禮儀師:在親人最後一段路,鼓起勇氣說想說的做想做的

人生無常,愛要及時說出來!禮儀師:在親人最後一段路,鼓起勇氣說想說的做想做的

示意圖,非當事人。圖/達志

我向司儀接過麥克風,硬是塞給了女兒。「說吧!」帶著命令與篤定的語氣,我對她說道。女兒接下麥克風,一陣沉默後,激動地喊出:「爸!我們好愛你哦,你……你是我們最帥的爸爸……」才一說完,女兒放聲大哭。短短的幾句話,沒什麼煽情的字句,這樣簡單的情緒表達在父親生前,卻有如鴻溝一般難以跨越。在這一刻,兄弟姊妹也哭了出來。

陰雨綿綿的夜,氣氛上總覺得會發生些事,至少電視都是如此演的。

 

手機響,業務來了電話。果不其然,連繫家屬確認地點及初步狀況後,不論白天晚上刮風下雨,還是颱風寒流,做了禮儀師就要認命。

 

開了車前往家屬家,半路家屬來電:「不好意思,有親人還沒到,我們再討論一下,等確定了再打給你,不好意思哦!」

 

聽到這樣的回答,每個禮儀師心中大多有譜:家屬在討論該由誰承辦吧!

 

介紹這案件的業務親和力夠,不過常常說話會多一句或少一句,但和多數業務一樣,他們總能鍥而不捨地持續溝通。

 

在這下雨的夜,又已經在半路上,算了!先不回程,路旁小睡一下。

 

不到一小時,業務再度來電確認,但目的地真不好找。

 

依著家屬報的路線,離開柏油路後轉進一片布滿石子的空地。隨著車子前進,車燈伴著雨絲照著一片人高的雜草,似乎看不到任何的建築物。若非家屬出來帶,還真不敢開進去。

 

從雜草間緩緩駛入—

 

這是一片近乎廢棄的舊宿舍,盡是磚瓦平房的日式建築,所有的路燈都不亮,整個宿舍社區僅剩一戶燈亮著,也就是喪宅。

 

老先生躺在床上,早沒了生命跡象,例行做法完成初步安置。接件的開始,一定要瞭解可能的問題及法律責任,於是,我問起老先生死因。

 

子女全住在外,家中僅剩兩老,過幾個月宿舍就要收回去,他們是僅剩的一戶。

 

父親說有漏水,拿了梯子要修屋頂。母親想說怎麼修那麼久,到院子一看,才發現老伴從梯子摔下,仰躺在地,全身早冷了。

 

死亡原因對禮儀師來說,多半不是那麼重要,重要的是死亡證明書是否能順利取得。通常來說,只要沒奇奇怪怪的狀況或爭議,一般皆可透過行政或司法相驗取得證明。

 

和家屬溝通過相關程序後,隔天取得死亡證明,接著入殮打桶豎靈等喪葬流程。

 

這個家屬不難溝通,沒什麼特別的意見或問題,時間場地等各項安排,兄弟姊妹簡單討論即能確認,這樣的案件通常是禮儀師最愛的。

 

依流程安排沒什麼雜音地順利進行,只是離告別式剩沒幾天,突然接到女兒電話。

 

女兒說:「禮儀師,我們家都是這樣,不太表達情感上的情緒,日常生活的對話和表達,都一個樣,淡淡的。」

 

聽她這樣講的第一反應,是擔心自己會不會有什麼地方做不好?

 

「每個家庭狀況不一樣。」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女兒又說:「但離告別式剩沒幾天,好像,一轉眼就要過了……」

 

聽著女兒敘述一些家裡的事:從意外發生後,這幾天似乎就是忙這忙那的,雖然每天看到靈堂,但總感覺父親還在,好像這些事忙完後,老爸又會突然地出現。

 

對於一些意外件,家屬會有這種感覺不奇怪;許多家屬會覺得親人好像出了遠門,過幾天便回來,沒有那種逝去親人的「真實感」。反倒是一些久病離世的案件,家屬不知多久前就看著親人從消瘦到離世,心中或多或少都做了準備。

 

每個家庭狀況都不同,而這個家庭對於情感的處理,是屬於不太表達的那類,高興難過或喜怒往往不形於色。

 

如女兒所說,每年的父親節總想安排一些活動,讓爸爸有不一樣感受,但這些特別的計畫又覺得會不會太煽情。

 

經過無數次贊成反對的種種討論後,不知不覺,父親節也近了,最後的計畫就如同前幾年,大家約一約吃個飯、講聲爸爸節快樂,就這個樣。子女長大後,不再像小朋友般黏著父母講「我愛你」,一些肉麻兮兮的話就是說不出口。

 

「及時行樂」、「愛要及時說出口」,這些話總在一些學者或書中不斷出現,透過一些動人的小故事深深感動、打動我們;要我們牽牽父母的手,要我們陪陪父母、和他們說說話,跟他們說「我愛你」。但真有機會做這些時,往往裹足不前、擔心對方的反應;怕對方不習慣、覺得環境不適合。一連串「深思」後,壓抑了當下的感動,一切如舊。

 

記得有個朋友受到某本書的激勵,母親節時和媽媽說了聲「我愛妳」。他說母親的反應是楞了一下,然後靦腆笑著回答:「三八啦,吃錯藥哦!」

 

也聽過子女在過節時打了電話回家,跟爸爸說了聲「我愛你」,爸爸沉默了一下,說:「你錢又花光了?」

 

每個民族或家庭的表達方式都不同,常常別人適用的不代表自己家庭也適用,過度的表達是否僅是為賦新詞強說愁?但那些未曾表達的想法,在告別式中,卻是最後一次機會了。

 

「妳想怎麼做?」我這樣問了女兒。

 

「可是……」女兒遲疑沉默了。

 

說真的,禮儀師也是種服務業,對許多家屬常問的問題,總會有著制式的回答;畢竟工作一件接一件、一位過一位的往生者,多少都有著公務員的心態。特別是一些大公司的禮儀師,面對家屬之外,還要面對許多公司主管規定,工作能簡單就簡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當時在大公司任職的自己,多多少少也掉入這心態。

 

聽著家屬說一些事,能幫上什麼嗎?大多是不行,反正不要有客訴就是大公司禮儀師的最高原則。至於傾聽家屬的想法,其實沒什麼太大問題。

 

不過,女兒給我的感覺,似乎是想在平靜的家庭中來些小革命,做些不一樣的事,這些都需要勇氣。

 

我心裡不免猶豫,倘若自己擅自向她建議了一些強烈的作法,但未經全家溝通便直接執行,這樣好嗎?突兀嗎?禮儀師這樣強勢的建議,後果會如何呢?萬一感受不好,萬一其他家屬反彈,即使女兒當下勉強接受,最後整個場面卻更尷尬,那怎麼辦?

 

自己一樣陷入兩難當中,尤其是先前和其他家屬聊到不妨做些「變化」時,他們總冷冷地回著:「應該不用吧!」

 

不過我還是和女兒聊了許多做法,但就僅止於「討論」罷了。

 

「有些話,該說,還是要說!」告別式前,我堅定地告訴女兒。

 

家奠時,當司儀講完一些制式內容後,我給司儀使了個眼色。

 

我向司儀接過麥克風,硬是塞給了女兒。

 

「說吧!」帶著命令與篤定的語氣,我對她說道。

 

女兒接下麥克風,一陣沉默後,激動地喊出:「爸!我們好愛你哦,你……你是我們最帥的爸爸……」

 

幾句話才一說完,女兒放聲大哭。

 

短短的幾句話,沒什麼煽情的字句,這樣簡單的情緒表達在父親生前,卻有如鴻溝一般難以跨越。在這一刻,兄弟姊妹也哭了出來。

 

面對親人的逝去,在最後一段的告別式,到底是該聲嘶力竭地表達情緒?或是該得體的壓抑情緒?沒什麼標準答案。

 

每個人表達的方式都不一樣,有人說在告別式哭得失控不得體,但最後的送別,得不得體很重要嗎?喪禮的重點不也是在宣洩情緒?

 

可能是教育及生活習慣,東方成年人不習慣對雙親講「愛」。雖說不見得需要刻意去表達這類話語,愛在生活點滴的表達更為重要;但有些話、有些事平常難以啟齒,在最後的送別中,與其放在心中迴盪,何不找個方式釋放出來!

 

 

對於死亡,其實不用看得太嚴肅,那只是生命必定的終點。

 

曾聽過一位推拿師說過,人生中的每個傷害都會成為身體上的一個硬塊,或許心中不想,或許嘴上不說,但這個硬塊只要存在,傷害永遠存在心中某處,推開那硬塊,事情也就煙消雲散。只是,為什麼要讓硬塊形成?

 

人生不如意事時常八九,在親人最後的一段路,鼓起勇氣說想說的、做想做的,完成心中所想所願,這一步一點都不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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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人生最後一次相聚》,春光出版,江佳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