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懶」為出發點,我不知有多久沒洗浴室了!持家應是一支輕快探戈舞,舞步進退中譜成有溫度的音符

以「懶」為出發點,我不知有多久沒洗浴室了!持家應是一支輕快探戈舞,舞步進退中譜成有溫度的音符

示意圖,非當事人。圖/達志

家事學問大,不光是能推諉究竟屬於誰的事,還是一種家庭權力鬥爭的工具。培養孩子做家事的習慣,要求多了會磨掉親子關係,要求少了長大後會磨掉婚姻關係,過猶不及的進退都難拿捏。

 

洗衣服讓兩人得道

 

我和先生的吵架次數並不多,一旦有爭執,多半是因為對於家事的細節或步驟有不同的認知,例如:洗衣服。

 

先生認為「每次」都是他在洗衣服,「每次」都是他在晾衣服,衣服收下來放在客廳沙發請我摺,我卻愛摺不摺的,「每次」都不趕快去摺,搞到最後還要他去摺,「每次」都是他在收拾。

 

這指控實在冤枉,我在家中生活有自己的步調,也許我正在看書、也許我正在忙孩子的事、也許我想要等一下再摺,畢竟我也不是骯髒雜亂之人,當天之內我肯定會摺的,何必急於一時呢?

 

如果真的太累不想晾衣服,可以跟我說呀,說一句:「老婆,可以請妳晾衣服嗎?」這事兒不就解決了嗎?

 

何苦把家事搞得那麼偉大呢?再說了,他每次摺衣服都用揉的,打開衣櫃時,衣服會一坨一坨爆開,這筆帳該怎麼算呢?

 

先生有慧根,聽了覺得有理,反思自己的行為舉止像極了他媽,做多了又愛碎念,再來可憐自己命苦。

 

頓悟後的先生,時常開口要我晾衣服,也能接受衣服攤在沙發上晚點再摺,要是自己真的看不慣,摸摸鼻子收拾便是。除此之外,他也會叮囑婆婆不要一直做家事,有些家事找人幫忙或者不做都無所謂,一人修行,兩人得道,洗衣服的啟示功不可沒。

 

持家的種種不容易

 

持家有很多眉角,也有很多心靈的修煉,一個不小心就容易走神迷失。

 

兒子吃炒飯,桌上大碗,地上小碗,下巴隱形,掉了一地米飯。我一粒一粒追逐米飯擦拭,免得全家黏成碾米廠。

 

先生洗碗盤,揮揮海綿,不帶走一片飯菜,下次要用碗盤時,還留有上一餐的香。馬桶與我有仇,每次輪到我如廁,總是有前人的咖啡色痕跡。

 

追尋這些破壞家中整潔的凶手,我時常抱怨他們髒了這個又壞了那個的,怨來怨去,我竟成了當時我最討厭母親的樣子。

 

那個討厭的模樣,有個代名詞,叫做「完美主義」。

 

兒時我負責打掃全家的浴廁和各式門框,衛浴得用力洗刷、玻璃得擦得晶亮、抹布要擰得乾爽,每個月大掃除之後我骨頭都要散了。

 

和母親一起洗大片窗簾更是費事,吸水後的窗簾布如鉛球重,為了防皺還得兩人合力抖扯,差點要了我的小命。

 

她常說:「妳以後就會知道,要持一個家是多麼地不容易。」

 

遙想兩次與她同一個屋簷下生活的光景(一次是婚前,一次是產後),從小看著她用心持家,我的良好生活習慣也隨之養成,原本不覺得有任何負擔,反倒是當我三十歲人生驟變,卻時時刻刻被她要求高標的家事與規矩,不禁讓我懷疑這到底是不是一個家該有的樣子?

 

也許是,也許不是。生活日常,總在一個不小心就磨掉了親密關係。無論男人或女人,千萬別為了持家,不知不覺讓家事成了婚姻和親子之間的導火線。

 

我就問一句,哪來這麼多完美主義的家事和規矩呢?

 

培養基本的衛生習慣無可厚非,盡力把生活過得整潔有美感,這些我都認同,但過度的持家標準,甚至堅持固定的流程與步驟,到底是天命難違,還是想要透過家事來表達自己對家的權力掌控?

 

偉大付出?得以說嘴的成就感?抑或是我們從小到大未曾擁有過真正的權力,所以成家時,家事理所當然地成了利用的手段。

 

我能明白母親對於持家的堅持,我也養成了自律的家教,但天道酬勤,家事酬懶,我總想為家事添上一些長久以來被壓抑的幽默與懶惰性格。

 

 

以「懶」為出發點,通常事半功倍,結婚當媽後,我也慢慢發展出自己的一套持家方式。和母親相比,可謂青出於藍而懶於藍。

 

小時候在浴室吹頭髮,吹乾了總是裝沒事就想逃,留了一地落髮給下一位使用者當鬼屋。當媽了以後,現世報來得快,在浴室吹頭髮,頭髮還沒吹乾,兒子進浴室看到頭髮就大喊:「哎唷,地上有頭髮,好噁心!」

 

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每天吹完頭髮後,我不僅會把頭髮清乾淨,還順便把地板給擦了,每天一點一滴維持浴室整潔,看似勤勞,實則是懶癌發作,正因為浴室地板每天都乾淨,我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洗過浴室了。

 

母親擁有的物品不少,老愛逛街買三斗櫃五斗櫃六斗櫃,收納的整整齊齊,總是耳提面命我也該如此收拾。

 

然而,我的收納哲學迥異,我認為最好的收納是丟掉,只要叫我收,我就丟,沒東西就不必整理,無物一身輕。

 

愛丟東西的少物風格,跟著我新婚入居,鄰居自殺後,我雖搬家搬得倉促,卻因物品並非海量而受惠,也從此和斷捨離極簡主義結下不解之緣。購屋搬入新家後,母親總要我這邊再買個架子、那邊再買個櫃子,持家方法不同,我也懂得說不。

 

生養兩個兒子,我依家中櫃子數量來決定物品數量,只要稍有超載,我便拍照上網販售或贈送,衣服玩具都在可控範圍之內,不必費心收拾。

 

兄弟倆畢竟是蒙特梭利訓練有素的孩子,無論在客廳玩得如何炸亂瘋狂,玩具撒滿地,甚至連沙發靠墊都拿去玩,在我和先生的陪伴與指揮下,一聲令下總能將客廳恢復整潔原狀。

 

為了不要整天當老媽子服務兒子又收拾善後,我在廚房打造了一個「幼童自取餐具區」,開飯前請兄弟倆自行取用餐具,甚至讓他們自己盛添飯菜,餐後請他們將餐具放回碗槽,至少幫家務減少一點負擔,最近三歲的弟弟還很熱心地洗碗呢。

 

兄弟倆因為可以自己做主,在我家的每一餐都樂得歡呼。

 

住在男子宿舍,無懼臭與不臭,一律周三周六洗衣服,一周只開機兩次,床單棉被偶爾吸塵蟎、偶爾洗晒。

 

先生收衣服時總會叫兄弟倆開虛擬卡車幫忙載貨(其實只是一張塑膠椅子搬運衣服),我摺衣服時也會叫兄弟倆一起參與,自己的衣服自己收,洗衣工作一經分擔,也就輕鬆許多。

 

至於地板,我們誰也不負責,那是掃地機器人的工作。感謝先生願意清理集塵盒,每天也熱衷倒垃圾與資源回收,持家不是我一個人承擔的事。別問我窗簾怎麼辦,那是樓下洗衣店洗脫烘的技術,況且我也想不起來上次洗窗簾是什麼時候?

 

懶成這副德性,連母親都要說一句:「妳這個當媽的,還真是輕鬆!」哎呀也不想想,我這成長思維是跟誰學的?

 

柔軟、彈性與放下

 

有一天傍晚,我去母親家接孩子,一進門竟發現客廳玩具呈現爆炸四散狀態,茶几上的紙箱堆疊摩天大樓,成串的衛生紙圍成城牆,擀麵棍是哥哥的武器,篩網是弟弟的頭盔。

 

母親吆喝一聲要吃點心了,兄弟倆嘴甜說好愛阿嬤,衝去廚房矮櫃取餐具,再衝到餐桌旁,踩著兩個高低不同的小凳子自行爬上兒童餐椅,準備大快朵頤阿嬤做的杏仁豆腐。

 

我差點以為走錯房門,這是向來持家的我媽家?

 

「妳的烘焙道具被拿去當玩具了?篩網都凹了耶!」我震驚了半晌才吐出一句話,心想他們這般調皮搗蛋,我該如何賠償。

 

「對啊,真實的東西比玩具好玩,之後要烘焙時再洗乾淨就好了。」哇!母親竟然如此豁達。

 

「那衛生紙呢?買回來怎麼不先收進櫃子,被他們這樣蹂躪。」我很疑惑母親為何不妥善收納,還被兄弟倆逮到機會胡來。

 

「他們很有創意啊,說這些衛生紙是城牆,沒有危險的事情,就要讓他們盡情探索,發揮創意,所有的東西混在一起玩才好玩。」母親這番爽朗,跟當時與我同住屋簷下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妳腰痛好點沒?」我看母親這樣顧孫,還真折騰老骨頭。

 

「再也不抱他們了啦。我現在都訓練他們踩板凳,自己上下餐椅,看著就好,不會危險。」母親驕傲地指給我看餐椅下的小板凳,她隨著自己的身體狀況調整帶孫方式,看來祖孫已經磨合出適當的生存策略。

 

「客廳亂成這樣都沒關係?」我真的很驚訝,母親堅持大半輩子的家事整潔與規矩,就這樣被兩個小祖宗給收服了?

 

「等一下你們還是要收啊,至少把玩具聚集收拾在角落。」母親指了指落地窗前的區域。

 

那個區域,已經從一個小角落蔓延成大聚落,家裡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被拿去當玩具,母親為了保護兄弟倆的創意,在持家的框架中退讓了一隅空間,任由那個空間失控雜亂,也許她變了,她認為這是亂中有序。

 

瞇著眼,眼前一片模糊,我看見了她的柔軟、她的接納、她的彈性,也看見了她的放下。

 

幾個月後我在育兒社團看到一位無助的媽媽發問,說是孩子玩完一種玩具都不願意收拾,就急著拿出下一種,她很堅持要孩子收拾好一種才能玩下一種,卻跟先生不同調,先生覺得晚點再一起收拾也沒關係,因此爆發了教養衝突與婚姻裂痕,她誠摯地詢問網友們該如何和先生溝通,又該如何教育孩子呢?

 

在她的提問中,我看見了三個影子:我媽、我、我先生。那個曾經因為我沒把成串尿布收好而發火的母親,現在把成串的衛生紙給孫子當玩具;那個曾經堅持收下來的衣服就必須馬上摺疊好收進房間的先生,現在任由我二十四小時之內收拾妥當即可;那個曾經因為被要求家事而綁手綁腳的我,逐漸展開笑顏與創意,和孩子一同揮灑有界限的瘋狂。

 

知道自己究竟為何堅持,才不會讓家事成為權力鬥爭的手段。持家應該是一支輕快的探戈舞,舞者彼此討論舞池的界線,在舞步的進進退退中,譜成了有溫度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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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練習不聽話:30代女子的心靈獨立之旅,成就自己,也找回剛剛好的母女關係》,遠流文化出版, 劉馥寧(芬妮Fannie)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