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主張這是「飢餓的孩子跟不餓的孩子之間的差異」,我也這麼覺得。是啊,現在就是餓了,又能怎麼辦呢?也有假說指出在不幸的環境下長大的孩子,有些人會出現比較不信任他人的傾向,對於這個假說,我是覺得也不一定吧。
假如讓在同一個環境下長大、感情很好的一對姐妹一同參加這場實驗,姐姐有可能吃掉棉花糖,妹妹也可能獲得兩個棉花糖吧?
棉花糖理論的詮釋有許多不同的變形,但也有不變的部分,那就是無論對於未來是否擁有幸福的藍圖,瑞玄都會在她想吃棉花糖時,吃掉棉花糖。十五年前第一次看那本書時,我是這樣想的,如今更加確信當時的想法。
對於用錢就能換到的「棉花糖」,瑞玄更是不會猶豫,她完全無法抵抗「衝動購物之神降臨」,其實我也是。但我的程度永遠追趕不上無法承擔後果、卻毫無防備的瑞玄,不知道瑞玄是大腦內哪個神經傳導系統有問題,還是具有凡事順其自然的傾向。
瑞玄的消費模式都差不多,也很簡單,有錢就花、沒有錢就不花,這會有什麼問題呢?
在瑞玄大學入學之際,我把瑞玄的存摺跟印章都交給她,是從瑞玄出生後存下來的錢,大筆的是壓歲錢,小筆的是每一次家庭聚會時長輩們給的零用錢,以及各種不會裝在「信封」內的錢。因為我很了解瑞玄會如何對待棉花糖,所以我將其中三年到期的定存交給她。
累積了十九年的錢,花光卻只需要一年的時間,在有零用錢、又有零星打工的前提下,瑞玄的存摺餘額始終像無底洞般地乾枯。
瑞玄究竟是將錢花到哪裡去呢?詳細情況我不清楚。如果她狼吞虎嚥地將一大筆錢都用盡後,能從中領悟些什麼就好,問題是瑞玄並沒有從這個經驗中學到「半點」東西,總是不斷地出錯。
每個月拿到零用錢的當天,錢消失的速度有如光速般快速,租屋生活開始時,經常出現好幾天沒有飯吃、餓肚子的情況;身上真的一毛錢都沒有的時候,只能用KakaoTalk 送禮物給自己的方式,送便利商店的使用券給自己用,該說她很厲害嗎?不,是很難堪。
我捨不得那樣的瑞玄,所以經常會約她在學校附近一起吃飯、給她零用錢。但那些錢當然也不會用在未來的瑞玄身上,因為過去已逝、未來還未知,對瑞玄來說一直都只有「現在」而已。
這種盲目的消費模式會造成多大的問題,其實顯而易見。有時她連回家的車錢、到影印店印作業的錢都沒有,甚至連生病去看醫生都沒辦法,經常需要我介入處理。
瑞玄住院時,我有了機會和醫師諮詢關於瑞玄的消費模式。醫師說:「零用錢就按照跟瑞玄協議好的金額給她,最好不要再額外給。」還說給零用錢的時候,裝在信封裡、從皮包掏出來、轉帳給她,每個方式都有不同的意義。
瑞玄出院後,我有跟瑞玄就這個問題真誠地聊過,明確地告訴她零用錢就是一個月給一次,不會再給她額外的錢,為了防止她過度消費,我提出了我的方案,再加上是醫師的建議,所以瑞玄也沒有說什麼。
不出所料,沒多久之後瑞玄的手機就被停掉,存摺餘額見底,還好沒有外出的需求,所以也不用擔心會餓死,卻也讓她看清了經濟上的窘迫。就連硬幣都很珍貴的辛酸滋味,比預想中還早到來。
不過醫師說得對,經過幾個月的時間,瑞玄最終付清了遲繳費用。手上拿了新手機的瑞玄,臉上出現笑容。我以醫師的話做為理由,向瑞玄說:「對不起,不能幫你。」瑞玄則說:「媽媽沒有幫忙真好,好像自己真的是大人的感覺。」
最近,瑞玄在做美術家教老師,賺些零用錢。就如同發薪日那天股價會上漲一樣,宅配的數量也會直線攀升,最高紀錄一天曾有七件宅配同時送上門。我雖然還是會叨念,但又能怎樣,畢竟她是花自己賺的錢。
如果有人願意為了未來而忍住不吃棉花糖,那確實很了不起;但如果有人無關乎未來是否擁有,現在就吃掉棉花糖,也不是什麼不好的事情。畢竟未來有誰會知道呢?迅速就吃掉棉花糖的那個孩子,長大後也可能是一位令人驚豔的藝術家,不是嗎?
(本文摘自《就算你每天失敗,我也會陪著你:當親愛的人患上身心症,我們如何面對疾病、修復親密關係、拾起活下去的勇氣?》,采實文化出版,崔芝淑, 金瑞玄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