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的老年人口並不快樂!
高雄長庚醫院副院長張明永針對老人做過研究,發現約每五位老人,就有一人具有憂鬱傾向,衛福部的統計數字也顯示,越高齡抗憂鬱藥的使用人數中越多。
在精神科醫師眼中,這些憂鬱起因於「無所事事」,台灣人對五十歲後的時間長度缺乏認知。
為了不想成為那憂鬱的五分之一,64歲的黃世岱,一年前從美國退休回台;以前他的身分是軟體工程師、資訊副總,現在化身「小丑蛋黃」,到全台養老院義演的「小丑蛋黃」,散播歡樂,和未來的自己相遇。
對黃世岱來說,老,是你不想見到它,但它一定會找上你的人。
如果老,是迎面而來,躲不了的生命樣態,就讓它變成恩人與戀人。
科技男學扮小丑 到養老院當「老萊子」
綠色的絨毛樹,輕點王婆婆鼻尖,原本在輪椅上低頭昏睡的她,一臉驚訝地醒了過來,老人家仰頭微笑著。
「大姊姊,樹都開花了,你開不開心啊?」小丑蛋黃一下子吹氣球,一下子變魔術、拉胡琴,穿著笨拙的卓別林大頭鞋,滑稽地在50幾位老人家之間跑跳,他說,「上了小丑妝,就要卸下自己。唯一的任務,就是帶來歡笑。」
64歲的蛋黃獨撐一個半小時表演後,雙連安養中心平均84歲的爺爺奶奶們,搖搖晃晃地擠到身旁合照,蛋黃投進他們懷中,撒嬌地喊:「Hi,今天我來當Baby。」
「你問我怕不怕老?當然怕!但怕有什麼用?看到他們,就像是看到20年後的自己,」脫下小丑帽也是一頭白髮的黃世岱,瞇著眼笑說:「老,就真實地在面前等著你,閃也閃不掉啊。」
在職場上用了四十幾年的英文名字Dan,套上姓,成了黃世岱小丑生涯的綽號「蛋黃」。退休後,他翻轉了自己的人生,上課學小丑,到養老院義務演出,「你好,我是蛋黃!」展開給自己開心、也讓別人開心的下半生。
續前緣 香港窮僑生,用餘生回報恩人台灣
1970年,以香港僑生身分就讀台大的蛋黃回憶,「船剛抵基隆港時,第一眼看到台灣,發現全部講閩南話,哇,跟泉州老家一樣,超親切的。」黃世岱5歲離開福建老家,當時國共內戰已末,時局混亂,「中國鐵路陸續封閉,糧食短缺,採取配給,」一家人到香港投靠舅舅,不料父親染上肺疾,全家被隔離到香港偏遠的新界。「落腳沒水沒電的鄉下,父親是白領出身,農作不佳,養雞又得雞瘟,家境很慘,當初連來台的500元船費,都是借來的。」
雖然成長是窮困的,但台灣給他的回憶是豐美滿足的。「同寢室同學晚上吆喝去法學院旁的龍門餃子館,都會不露痕跡地請我吃消夜;住在台南官田的同學,寄車票來邀我吃拜拜,回程時,他媽媽還準備一大袋食物給僑生回宿舍,真是好吃啊。」在窮困的七○年代,台灣豐厚的人情溫暖,至今讓他回味。在台大期間,他也結識了小三歲的心理系學妹路平,也就是作家平路,兩人婚後到美國發展。
「如果沒有台灣給我教育與照顧,我無法擁有今天的養分,何況我大部分的稅都繳在美國。唉!對台灣,我真是非常不好意思呢!」仔細算起來,蛋黃從19歲念大學到25歲赴美留學,加上中間短暫3年返台工作,和台灣的緣分不到10年,但台灣卻是他餘生回報、念茲在茲的地方。
扮小丑 化妝也一手搞定
「養老院是非常孤獨乏味、提不起勁來的地方。我也是老人了,只有幾步之遙,更能了解老人們的無助。」演出前,蛋黃邊上妝,邊聊起他到養老院的心情。
在鏡子前塗上藍色眼影後,他按手機上的「小丑桌面」觀摩,紅色嘴角的仰度要畫到哪裡?他又按一下手機,一個妝畫下來,來來回回地按,確認多次。他笑說,「老了,記憶當然不好,手也不穩,化妝當然不會很專業,但多看(照片)幾次就行了。」
蛋黃說:「如果今天來養老院表演是年輕的專業小丑,老人家僅是以一個單純表演來看。但若是這個小丑年紀和你差不多,就可以激發大家動起來,笑起來,讓心熱起來。」雙連安養中心主任賴明妙表示,這是長輩們第一次看到小丑表演,非常新鮮,尤其是表演者和自己年紀相仿,感覺更貼近。
演出前,蛋黃都會列出一長串縝密的流程表。他笑說,雖然退出職場了,但將近四十年的職場訓練,「規畫、組織、帶領、控制」這些以前在企管課程中學習的步驟,複製在公益活動也通。
下半場 看盡職場殘酷流轉, 找回人生主控權
2000年,台灣電信重整的年代,黃世岱從美國回來,擔任和信電訊的工程部門副總經理。「當時GPRS(3G前身)的網路鋪設,是我們一寸一寸拉起來的,百分百架設完畢的記者會,還是我開的。」當時和信電訊併掉東元集團的東信電訊,「我負責去接收,知道那種被併掉的感覺,很慘。」但三年後,和信辜家爆發財務危機,電訊版圖又賣給台哥大,「我離開了,轉到台商公司派駐北京工作六年,最後公司又被併掉,我又從北京回美國工作。」
職場生涯上,看盡各種無奈與殘酷的流轉,蛋黃驚覺,「哇!這樣就用掉我三分之二的人生。」對於退休,他的定義是,「承擔工作的一切責任,已經全部完成,就算不完成,也不是你的責任。從退休那天開始,being myself!在不傷害任何人之下,只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