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大中文系教書,蔡璧名不是一身文青仙氣、明朗坦率的神態,更像穿越時空的俠女。
生於中醫世家,曾祖父及祖父都是中醫師,父母皆畢業於台大藥學系,父親蔡肇祺師承太極拳宗師鄭曼青,有精湛的武學根柢。蔡璧名後來生病,除了接受西醫的化療,中醫、太極拳與莊子,就是支持她撐過來的重要支柱。
四十二歲時,蔡璧名被檢查出罹患子宮頸癌第三期,回想當時,一位同年罹癌的同學問她:「妳知道得癌症時,妳恨嗎?有沒有自問為什麼是我?」她淡然以對,「不會,我只有想,為什麼不是我?」
過去她是台大傳說「不用睡覺的人」,如同歌劇大師普契尼的《杜蘭朵公主》。「我經常清晨五點才睡,八點就站在講台,因為仗勢我會中醫,仗勢可以打拳。」
她明知父親有一身精湛武術,卻一直沒好好學,她說:「不是不想學,是沒時間。為什麼沒時間?因為你不覺得重要。」沒想到,後來太極拳會成為陪她走過化療的無形力量。
擁完美的前半生,卻面對罹癌的「不完美後半生」
「你生病的時候才會回頭,怎麼沒有注意到最核心的東西?」蔡璧名的自問,她用肉身找答案。
雖然生長於中醫世家,確診癌症之際,她接受一位也曾罹癌的好友建議,他告訴我:「西醫與癌症奮戰,已經有很長的一段對抗歷史。」
他自己經歷一遭,勸我遇到狀況時,再用中醫調理,我就接受他的意見,找最好的醫師,住進了癌症病房。
說起過往,蔡璧名想起《莊子》:「以前我讀《莊子》,知道要修身養性,可是修身養性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治療期間,做正子掃描費時四十五分鐘,醫院準備電視讓病人打發時間,她卻告訴護理師她不用看,因為要練《莊子》的神凝功夫,就是把眼睛閉起來,但最厲害的練法是把眼睛睜開,將注意力放在眉心、心窩、丹田,因為你的眼睛注視著那裡,「當下就是沒有念頭。」
那時蔡璧名才發現,練功時身體會安靜下來,很快入睡,「睡著就沒有痛苦,因為我真的太需要好好睡了。」
她這才恍然大悟,「醫道同源」要求的就是一顆平靜的心,「莊子講真宰真懼,其實我們的心是我們的主宰。」她回望過去,學會了無數技能,但沒有學怎麼用心,「那是我在醫院很大的覺醒。」
只是當主治醫師告知蔡璧名,她的癌症已從婦科器官擴散到胃腸、淋巴,五年內存活率是二五%,且在她之前治療最成功的病例,做完療程就是終生配尿袋。
她忍不住自問:「我接受西醫治療是不是太可惜?有中醫師等級的本事都無用武之地了。」
萬物運行皆有理,採西醫治療、中醫階段性養成
但她很快地發現,事實並非如此。因為過去的中醫學養與練功底子,都成了與她在病榻上並肩作戰的千軍萬馬。
「我從開始治療到現在,沒有經歷那些(指腸道出血、暴瘦等副作用),這時就明白中醫的底蘊還在,沒有白費。」
她在病房早起後,就為自己把脈開藥,只要排便太軟,會用薏仁、茯苓調養。以中醫學養調控身體,同時練功。每天有兩小時卸下病人身分,把所有點滴、治療管線拆掉,專注練功。
她很感謝主治醫師賴瓊慧的包容與開明,讓她這個「非典型病人」在病房打拳、做穴道導引,把這個屬於中國的傳統功夫,用父親教她的方式,自己組織起來。
「說穿了,我做的一切,只是為了活下來。」大病一場,讓蔡璧名了解到中國的醫學及太極拳功夫「不治已病治未病」的脈絡,就是要人們從重視身體的人,轉變成重視「心」。
接受了西醫化療,再加上原有的中醫武術根基,蔡璧名到現在,還在探索身體與心靈的新關係。
她體悟到,中醫的架構與西醫非常不同,西醫的目的就是把病治好,中醫治病是階梯式的,要你一步步往上。「人不僅是封閉在天地之間,而是處於開放的大自然,人體的每一個穴道,就像一扇扇窗戶。」
走過這一遭,她明白了養生就是養心的道理。她深切感受到,醫家與道家告訴人們「生命中有樣東西非常重要,不分古今中外、男女老少,都是最核心的價值——你的心要更輕鬆。」
末了,她亮了亮眼眸,「我很感謝十一年前那場病,人要鬼門關走一回,才會真正明白你在追求什麼。」
為了活下來,她不斷鍛鍊,「當你真的想離疾病很遠的時候,你會變成不只是平人,你會往上,你會更好!」
養生×養心,醫道同源求平靜
練《莊子》的神凝功夫,
把眼睛閉起來,將注意力放在眉心,達到追求平靜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