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習慣以高度的道德標準來要求人、評斷人。當一個人實在不願意再付出,想要理直氣壯,而且可以反控制別人得到愛和關注時,只有一個方法—生病。這基本上是最有效地獲得愛、拒絕他人的正當理由了。
文清在一家公司工作將近十年了。在最初的那兩年,她還充滿熱情,但慢慢地,這份熱情就消磨得差不多了。
幾年前,文清做過一次大手術,後來很長時間身體都不是太好,還時不時需要去醫院回診追蹤,所以需要頻頻請假。而部門的主管、同事都知道她的情況,也算很照顧她。
即使有時文清是有別的事情,但只要她說身體不適需要請假、需要休息,主管基本上都是有求必應。而文清雖然對工作有頗多不滿,但衝著這點「福利」,她也覺得還算能找到平衡,也平穩地待了好幾年。
有一次在課程中,文清跟我說,不知從哪一天起,她突然意識到這份平衡被打破了。工作的單位讓她越來越不開心,她覺得那個地方讓她越來越壓抑。
因為她透過不斷地自我成長,開始更積極地調整情緒,並且開始健身和做瑜伽,身體狀況越來越好,但她發現只要去上班,就必須維持「身體不好」的自我形象。她發現她不敢在同事面前中氣十足地說話,甚至不敢爽朗地大笑,必須保持病懨懨的姿態。
她很擔心一旦表現得健康起來,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自由地請假了,或者同事們會懷疑她過去身體不好的樣子根本就是一個謊言。這個「身體不好」曾經是文清的資源,是她在自己的工作環境換取時間資源的有效手段,然而現在這份特權變成了阻礙。
她在朋友或家人面前是健康、自信的,但只要一去公司就要表現出和現在的自己完全相反的樣子。她說感覺自己現在真的裝得好累,而且一旦進入那個病懨懨的狀態,那種無精打采的感覺就越來越真實了。她覺得自己很分裂、糾結,並且因此非常抗拒工作。
我提醒她:「你為了得到那一點特權所付出的代價太大了,那個代價是你付不起的。用病痛或弱小來控制別人,最後你會被病痛和弱小本身所控制,成為它們的代言人而永遠都無法脫身。」
真正的臣服是勇敢地做回自我
接下來,我們來重點談談很常見的,透過削弱力量來控制他人的兩種方式。
第一種:我痛苦了,你們都來陪啊
在很多人的內在意識中都認同「如果親近的人在受苦,我必須陪對方一起受苦」。
這幾乎是我們的集體意識。例如,父母去世,身為孩子不能立即婚嫁、不能歌舞,甚至不能笑或者流露出一絲喜悅之情。你如果表現出高興的樣子,就是不孝,就會被譴責。
在過去,你早就把自己活得面目全非了,把真正的自己遺失了,活在一個為討好主流文化而構建的虛假面具人格中。
第二種:我這麼痛苦,你還不愛我
痛苦是極有誘惑力的,很多人都會以講自己的悲慘故事來獲得愛。
一旦習慣了這個角色,你就會越來越習慣這個視角,甚至連你的身體機能都會被改變。隔一段時間,如果沒有一點受害的情緒,身體就會不適應。所以,人們發現,很多人隔一段時間就要鬧出一點事,情緒爆發得非常規律,頻率很穩定。
從另外一個層面來說,因為身邊有個看起來比你還痛苦的人出現,會大大地滿足小我被需要的需求。
痛苦的人身上有某種特別的吸引力,這種吸引力只對有「拯救者情結」的人才奏效。面對帶著悲情色彩的人,會讓拯救者感到心疼和不捨,因而滋生想要拯救對方的動力。
有些人總陷在複雜的情感關係中,他們在某方面看起來是很好的人:負責任、上進、沉靜、聰明……但在更隱祕的個人情感層面,卻顯得幼稚和混亂。他們總會有意無意地陷入各種情感糾葛裡,同時和不同的人保持曖昧關係,甚至很多時候他們自己也覺得應付這些情感好累,卻停不下來。
需要提一下,雖然男性和女性散發性吸引力的方式可能會有其性別的偏好(他們具體使用的方式可能不同,比如透過身體、語言或是一些不經意的小動作來散發性吸引力),但這類人是不分男女的,他們唯一的共同點是內心都有巨大的空洞,缺乏來自內心深處的自我確定感。他們安全感弱,自我價值感低,把自我價值建立在他人對自己的迷戀上。
為了「填洞」,他們發展出較強的性吸引力,用現在的流行用語就是「撩」的能力。這樣,他們就可以搜集到很多很多的愛,來填滿自己內在的空洞,哪怕滿足只是暫時的。他們無時無刻不在釋放著誘惑的訊號。
他們可能會說:
「這些話我只能對你說。」
「我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才不會覺得孤獨。」
「你是唯一讓我覺得有安全感的人。」
這種表達方式十分能夠滿足拯救者獨特性的需要,會讓拯救者滋生出一個極具蠱惑性的念頭:我是那個對他意義不一樣的人。
聖母(英雄)的角色還是很有吸引力的,為了證明「我是那個可以改變他的人」,一批又一批的拯救者前仆後繼,成為這些情感遊戲中的殉道者。
判斷這些表達是真的情到深處的告白,還是某種巧妙的誘惑,其實有個很直接的方式—去信任自己的感覺。如果是前者,你就會感覺到對方想靠近你。當你真的靠近時,他是在那裡的,他會給你回應和紮實的感覺。
如果是後者,你就會感覺到對方總有一種在又不在的感覺。他似乎希望你靠近,當你真的靠近時,他又會突然閃開。當你真的失望地準備放下時,他又會突然冒出來給你希望。跟這樣的人在一起,你不會有踏實的感覺,你會一直處在被吊在半空中,上也上不去,下又下不來的尷尬境地。
這也是受害者角色這麼有市場的原因,有拯救者就有受害者,有人買單,還愁玩不下去?
再回到文清的故事。
我們溝通過後,她意識到她不想付出這樣的代價。從那之後,文清再也不留戀過去擁有「特權」的日子了。她告訴主管,她現在身體已經完全恢復了,謝謝主管和同事們過去對她的照顧和支持,以後不用再特別照顧她了。
她終於可以在同事面前表現得容光煥發和精力充沛了,也願意承擔更多責任。同時,她也更加投入和帶著熱情去完成自己的工作了。
控制別人這件事有點像賭博,都是帶著投機心理期待短期見效以小博大的事情。一旦嘗到一點甜頭,就會越玩越大,直至賠上身家性命。
文清能及時收手,而且是去勇敢地面對自己一直以來所逃避的功課。可是,很多人卻在這條路上一去不回頭。
就像那些在家庭中脾氣暴躁的人,他們並不是天生這樣的,只是某一次他發現透過發脾氣或者暴力的方式達到了效果,就迷戀上這種輕鬆拿到成果的感覺了。
就像那些第一次對孩子發脾氣的父母,他們發現狠狠發完脾氣之後,孩子真的會變乖,所以以後每次都會用這招。每次感到失控就發脾氣,讓什麼溝通、接納、自我成長都算了吧。可是,慢慢地就會發現,每一次效果的有效期越來越短,直至完全無效的那一天。
當一個人意識到這個方式好像有問題,想控制住自己的脾氣時,他已經很難做到了。發現除了發脾氣,他什麼也不會做,這種方法成為他唯一的方法,而且成為一種自然反應。此時,這個人就澈底被自己的脾氣所控制了,雖然最初他只是想利用這個憤怒的情緒來控制別人。
所有的控制都是基於擔心,這是一種恐懼的能量。帶著這種彌漫的恐懼感,就永遠都無法看到自己內在所蘊含的無限力量。他們沒有意識到自己才是命運的創造者,而總認為自己只是命運無辜的承受者。
人們總是試圖透過控制來對抗命運,然而他們不知道,正是他們控制的這個動作促成了那個他們一直在逃避的命運:
怕孩子以後不夠優秀而不斷鞭策孩子,逼迫孩子去上各種補習班的父母。
為確保伴侶忠誠,各種「追魂奪命CALL」,需要隨時了解對方的動態,或者經濟方面的管控。
為了怕合作夥伴以後玩小把戲,提前進行各種限制、各種條款約束。
正是這些控制的動作促成了孩子討厭上學、缺乏自信,伴侶想要逃離而出軌,合作夥伴感到心寒,於是在更好的條件來臨時毅然離去。
觀察本身就是參與創造的一股力量,你對未來的假設或傾向也是你的觀察視角。例如,如果你對未來充滿焦慮感,那麼焦慮本身也是一種觀察。
當然,我們也可以把它稱為「推測」,或者「假設」。假設和推測是一種傾向,這種傾向代表了一種立場,其實也是一種觀察的視角。如果你對未來長時間帶著這種「焦慮」的觀察視角,那麼你就必然會創造出符合這種視角的未來。
當事情的發展沒有符合你的預期時,試著放下控制,臣服於當下。所謂「臣服」,不是消極的態度,不是懦弱和委曲求全,而是放開個人的好惡。個人的視角受到養育者和當前社會文化的制約,往往有極強的局限性,而這局限性卻不被當事人所覺知。不再輕易地認定這事的好壞、對錯,而是讓生命做主。
擁有傳奇人生的億萬富翁,同時也是靈修者的麥克·辛格在《臣服實驗》這本書裡寫道:「真正的臣服是勇敢地放開自我,全然擁抱當下的變化。然後,我們會看見生命所安排好的、種種出乎意料的驚喜。」
事實上,臣服比控制要難很多。有時候,我看著我們家兩個孩子起了衝突,我知道小的那個多半要挨打了,但是還是要忍住想衝上去幫忙的衝動,允許事情自然發生。看著姐姐一巴掌打過去,我所做的只是去安撫妹妹,並且接納姐姐。
我知道這一刻的發生是有必要的。妹妹需要學習什麼是界線、跨越了他人的界線會如何,而姐姐也需要面對自己憤怒衝動下的懊惱感。而她們也會透過從衝突到和好的這個過程,增強很多重要的人際相處的能力。
事情自然發生對她們的價值遠遠大過我強加干預、避免衝突所帶來的那一丁點好處。事實上,越有力量,接納和臣服的範圍就會越大。反之,任何事情都需要干預和控制。
麥克·辛格還在他的書裡談道:「我們都抗拒改變。即使命運之手已經在敲你的房門,製造一些機會讓你做出改變(也就是成長)了,你也可能抗拒它,未能將自己的生命活到淋漓盡致的地步。」
學會改變自己的模式,放下控制,學習信任和臣服。給身邊的人自由,你才會獲得真正的自由。而只有在自由的前提下,你的無限潛能才有可能被發展。迎接目前生命中所發生的事情,無論它看起來怎樣,都正面迎接它、接納它。
最後,把麥克·辛格的一句話送給大家:「多年來,我一直在努力擺脫內在那個始終堅持事情都要按照自己想要的模樣呈現的軟弱之人。」
(本文摘自《承認自己不那麼好的你,會愛得更好》,時報出版,周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