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什麼疾病,或多或少都會讓人感受到死亡的預感,所以才顯得恐怖。生病之後無法做到以前能做的事情,有些人會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存在的價值,甚至失去活著的意義。
我的專業領域是哲學,所以很早就作好心理準備,這輩子注定和金錢無緣。即便如此,我還是有野心,想在大學裡教書,成為一名教授。然而,當我身體癱瘓無法自由行動,後來又看到母親失去意識時,就開始思考原本想達成的人生目標是否真的有價值。
我曾因為心肌梗塞病倒,被迫需要靜養好幾天,這件事比母親病倒更加促使我思考自己的價值和人生的意義。
三木在前文提及的譬喻,巧妙地呈現我生病之後才產生的想法,以及發現生病前堅信有價值的東西其實毫無意義的狀況。發現竹籃裡那些過去認為很美妙的貝殼一點也不美,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東西,這讓我很震驚。三木說的「竹籃裡的貝殼越來越滿,在某個機會下,人突然開始檢查竹籃裡的貝殼」,就是在譬喻生病的時候吧。
生病成為一個契機,讓人開始覺得過去認為有價值的東西其實一文不值,那是因為「破壞性的大浪」也就是死亡逐漸逼近,人終於知道人生是有限的。
了解人生最後必須面對死亡,就必須改變今後度過人生的方式,並不是每個人在了解這個事實之後就覺得人生很虛無。
生病之前覺得明天會理所當然地到來,但在生病之後就知道明天並非理所當然。我雖然僥倖脫險,但晚上睡覺時總覺得不安,害怕自己會這樣一睡不醒。
後來終於恢復到能在病床上起身,用電腦寫作。主治醫師看到我的狀況便告訴我:「你就寫書吧,畢竟書會留下來。」我馬上就意會到,醫生這句話表示:「我不會留在這個世界上。」了解寫書就是我「餘生」的工作之後,我覺得自己已經找到出院後的方向了。
就這樣,我在病床上開始寫以「心肌梗塞生還記」為題的對抗病魔紀錄。隔年,接受心臟繞道手術時,我也詳細記錄手術前後和手術的經過。雖然這些內容並未出版,但在網路上公開之後,獲得很多因為相同疾病而倒下的患者以及家屬等少數讀者支持。
畢竟沒有罹患相同疾病、接受相同的手術,就無法共享這樣的經驗。我發現網路上有很多抗癌鬥士的文章,但心肌梗塞就很少有人寫。所以當時才會覺得,既然如此只好自己來寫了。
年輕的時候,為了在大學任職而寫論文,這件事讓我覺得非常痛苦。生病之後雖然沒有體力能像健康時那樣寫作好幾個小時,但是一想到能為罹患相同疾病的人盡一份力,寫作就變得不痛苦了。儘管當時沒有很深刻的感覺,但以前為了到大學任職而寫的論文,就像自己「邊哭邊撿」的貝殼,變得一點也不美了。
回首那段過往,聽到醫生說「寫成一本書吧」的時候,我仍然把寫書當成工作,但是早上一睜開眼睛,只覺得那天有事情能做就已經很感恩了。
(本文摘自《人生雖苦,但還是值得活下去》,平安文化出版,岸見一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