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92 年張國榮跳樓輕生時,我一直很困惑在想,他那種功成名就的人,為什麼會跳樓輕生?我那時候根本不曉得什麼叫憂鬱症。
周遭朋友看我是牙醫師,我公公是嘉義名醫,我先生是診所耳鼻喉科醫師,也會覺得我是很好命的人,但事實上我後來憂鬱期間如果自殺了,大家一定也會覺得這牙醫師明明那麼好命,為什麼她要去自殺?
老實說我不知道自己的憂鬱症是人生前半生慢慢累積下來的,還是因為後面遇到的事情,突然爆發出來的。這可能要從我小時候沒安全感說起。
棄醫師高薪當專職主婦「這14年我過得糟透了」
我爸爸他們算是很封建的一個家族,重男輕女,重長子、長孫,我爸爸是次子,所以我爸爸也是比較沒有安全感的人。但是他又很重男輕女,我是第二個女兒,上面一個姊姊,我又跟姊姊差三歲,生完我姊之後,我爸一直希望我媽趕快懷孕,三年都沒懷孕。
生我的時候,我爸爸沒有去婦產科看我媽媽跟我。然後他去買了一條狐狸狗,白色的,來當他兒子,完全沒去看我跟我媽媽。
我很認真讀書,功課很好,但從小身體就不好。到高二,因為鼻子過敏、鼻塞,頭腦缺氧,常常東西記不住,成績才掉下來。我只考上中山牙科,我爸還會諷刺我說:「讀那什麼爛學校?」讓我很難過。這是我從小的成長背景。
我這輩子最快樂就是跟我先生認識以後,我們在台中那段時間。但之後回來嘉義,我又有一個很難搞的婆婆,我生了小孩之後,在中山當了4年住院醫師,後來因為老大很難帶,我為了帶小孩辭職,當了14年專職媽媽。
因為我沒有在賺錢,婆婆看不起我又嫌東嫌西,這14年我過得糟透了。我帶兩個小孩還要煮飯,有次帶兩個小孩去買菜發生車禍,怕危險後來我就改買外食,婆婆更常常酸言酸語或擺臉色給我看。
我婆婆這幾年,開了2次膝關節、4次腳骨折、1次乳癌。
大概民國105、106年那時候,我婆婆住院,那次醫生跟她說不能下床走路3個月,但她很堅持要自己去上廁所,不肯在床上用尿盆和便盆,我那時候已經請到看護幫忙照顧,我就跟她說不要去廁所。
婆婆就吼我說:「我躺床上,不去廁所誰要幫我用?」我說:「看護會幫妳弄,如果是我照顧妳,我也會幫妳弄。」沒想到婆婆竟然說:「妳這輩子一天也沒照顧過我!」之前我照顧兩個小孩又要煮午晚餐,結果她竟然說她沒有吃過我煮的一餐飯?
我是沒有回她,但是我的心很受傷。
難搞婆婆照三餐辱罵,多重壓力下崩潰「那時候每天都想自殺」
▲圖/今周刊攝影組
我後來鼓起勇氣去看診,林醫師(指桃園雷亞診所院長林子堯)跟我說我是憂鬱症,我才真的懂為什麼張國榮會去自殺,憂鬱症這個病,不是你經濟或生活條件比較好就有豁免權。
當時,林醫生覺得我症狀蠻嚴重,建議我吃抗憂鬱藥,我當時因為害怕而拒絕。因為我從30多歲就開始吃安眠藥,怕吃太多藥會提早老年癡呆,增加我身邊人的負擔,我一直拒絕吃藥拖了好久。
後來我108年8月車禍,右上臂骨折,尺骨橈骨斷成兩半沒辦法工作,經濟壓力、車禍壓力加上婆婆給的壓力,我真的扛不住了,才乖乖開始吃憂鬱藥。
那時我是請一個24小時看護照顧婆婆,婆婆照三餐「問候」我,所謂問候就是辱罵我酸我,罵我罵得很難聽、甚至會無中生有說謊,但我還要照顧她。
那次我真的很嚴重,白天都沒辦法吃飯、晚上吃安眠藥也沒辦法睡覺,吃飯也不知道自己有吃沒吃、食之無味,吃飯只是為了維持生命。那時候我每天都想自殺,看到廚房菜刀,我都覺得我手腕割下去,我就能解脫了。
那時候中午上班,會經過八掌溪橋,我每天開車過去那邊我都覺得,如果我跳下去了,我就解脫了,那個真的是很不舒服。但是因為我們家的事都是我在處理,我走不開。我是因為這樣走不開,一直忍、一直忍、一直忍,不然我是真的每天都很想死。
抗憂鬱的藥吃兩個禮拜後,真的有比較好,開始慢慢恢復食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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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診所賠錢,憂鬱症又快復發「吃藥幫我把心房打開」
大部分人都說,要吃3個月才可以停藥,我記得我不到3個月,林醫師就說,妳差不多可以停藥了。結果他叫我吃我不吃,他叫我停我不停,害怕又變壞,我就繼續吃。
去年5月台灣疫情嚴峻,診所都沒有啥病人,我們都在賠錢壓力很大,我自己知道那個感覺和症狀是憂鬱症又快復發了,我就會開始恢復吃藥,才沒有真的又憂鬱症復發。
疫情期間,醫界重災區第一名的科別就是耳鼻喉科。有一次我們家族聚餐,有一個表哥是醫院的耳鼻喉科主任,他說疫情期間在大醫院收入比較不會受到太大影響,但我們開業的就很慘。
當時我聽到後說:「你知道嗎?現在是我在賺錢養家。」在場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他們想說我怎麼敢在大眾場合講這種話,等著要看我先生起來翻桌子。
我跟先生感情很好,我們有默契,我才敢這樣講話,我先生就開始起來扮小男人,他說:「對呀,你不知道我現在都每天等她下班,拿拖鞋,」把氣氛搞得很好。但我先生還沒起來搞笑前,大家真的都嚇了一跳,眼睛瞪好大。
吃到適合的抗憂鬱藥物真的滿神奇,會把妳的心房打開。以前有些心裡的話我會卡在心裡講不出來,但是現在我都講得出來,能夠讓我做自己。我之前不敢講這種話,接受治療後我的心開了,不然我以前會很顧忌,我會怕我說這話會不會說錯,不曉得會不會人家聽了不高興、會不會惹什麼禍。
現在我已經好多了,有時候藥物是吃心安的,目前都調適得還不錯。我也能開始關心幫助周遭的親友和病人。
很多人,像我當初一樣根本不知道這個叫憂鬱症,去求助會得到幫助。我現在知道了,還幫助過好幾位也是憂鬱症的朋友。我會勸人家要去尋求幫助,真的會好,真的有幫助。
很多人怕人家知道,我就覺得生病又不丟臉,會用我自己經驗跟她說,尤其像病人來診所看牙齒,我會問:「最近還好嗎?」對方搖搖頭,原來親人走了。
我就安慰他,說如果真的狀況不好要去找醫生,跟醫生談談看,有需要就要吃藥,這樣子比較好,他就說好。會半年乖乖來找妳洗牙的人,大概都跟醫師比較熟也比較有信任感,也希望藉由分享自己親身的憂鬱症慘痛經驗,能夠幫助到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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