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我們對柏拉圖式友誼的重視,不及戀愛關係呢?一直到相對近期,流行文化中的偉大愛情故事都是以傳統的男女配對為主軸,好像真愛只存在於異性戀之間。
幸好,潮流已經開始改變;我還記得看完二○一一年上映的美國喜劇電影《伴娘我最大》(Bridesmaids)之後,因為首次看到自己所熟知的女性友情在大銀幕上忠實呈現而大吃一驚。
我也記得後來讀到艾琳娜.斐蘭德(Elena Ferrante)的《那不勒斯故事四部曲》(Neapolitan Quartet)時有很類似的感動。這套小說以情感炙烈、引人入勝且低調中帶有新穎的文字,描繪出五十歲女性友情迂迴曲折的愛恨糾葛。
我並不認為這兩部作品都引起廣大迴響只是巧合,《伴娘我最大》的票房收入高達三億美元,並且開創了全新的電影類型,也就是讓一群風趣的女性登上大螢幕的中央位置;斐蘭德的《那不勒斯故事四部曲》小說於二○一二年出版第一集,在四十二個國家的銷售量合計超過五百五十萬本。
同樣地,熱門喜劇影集《倫敦生活》的故事主軸也是圍繞在兩個女性之間的友誼,其中部分靈感是源自菲比.沃勒-布里奇現實生活中最好的好友維琪.瓊斯(Vicky Jones),兩人還共同成立了製片公司Dry Write。
沃勒-布里奇來到我的節目受訪當時,和瓊斯一起住在東倫敦,在事業上也持續合作。
談到瓊斯對自己的人生有何影響時,沃勒-布里奇表示:「我遇到了改變我一生的人,她給了我無所畏懼的信心,因為我會這樣想:『如果我有她,就算失敗了,她也會在我身邊,她會笑笑地說,你已經做了該做的事,如果他們不喜歡,也只能這樣,我們再試試看別的就好。』」
沃勒-布里奇說起好友的樣子讓我大吃一驚,就算把她描述的對象替換成戀愛對象也不會有違和感。
「我們常常這樣開玩笑,說彼此是自己人生中的摯愛。」她這麼說:「我們是對方的老婆,而人生中的其他男人就只是情婦,感覺好像真的是這樣,真的是最浪漫的故事。」
「我們從來沒有懷疑過對方,也從來沒有懷疑過對方在自己人生中的地位。
我在職業生涯中達到的任何成就,她都在其中扮演非常非常重要的角色,這也就是為什麼我不太會覺得自己的能力被高估,畢竟這是個需要單打獨鬥的產業,我覺得自己能找到一個絕配搭檔真的非常非常幸運。
對了,我們最近大概有幾週沒見面,因為都在忙各自的工作,然後我們約好要出來喝一杯放鬆一下,結果喝到最後,我們大概待在一起三個小時吧,竟然請服務生拿便條紙和筆過來,因為就算只是出來玩,我們一碰面⋯⋯又會想要開始寫東西,開始想各種點子。這時我們才發現,原來對方不只是自己生命中的愛人,更是彼此的繆思女神。」
沃勒-布里奇進一步形容她們的友誼是比戀愛關係「更純粹的情感」,因為「我們並不是想要有親密的肢體接觸⋯⋯而是心和大腦的交流⋯⋯不過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真的會有不可思議的安全感。可以這麼說,不論哪一種狀態或形式的愛,都是很美好的加成,可以讓另一個部分的我更完整。」
我自己算是稱職的朋友嗎?我想應該是的,我會願意為有需要的朋友做幾乎任何事,但不是因為他們通常也會用相同的方式照顧我(雖然他們確實是這樣),而是因為我不喜歡眼睜睜看著自己所愛的人陷入某種痛苦,自己卻不伸出援手。
也許我能減緩的痛苦有限,但至少有效果。人生中,我最珍視的事情之一,就是與其他人的情感連結,而這也是我想要寫作的根本原因。
事實上,我很容易交到朋友的性格已經算是⋯⋯嗯⋯⋯朋友群中的娛樂話題了,有好幾次,當朋友介紹自己的朋友給我認識,我馬上就有一見如故的感覺,程度誇張到《倫敦標準晚報》曾經委託我寫一篇關於如何成為「朋友掠奪高手」的文章。
最後我還得用化名發表,因為我實在是太愧疚自己老是背著原本的朋友,私下和朋友的朋友見面。顯然,我是在彌補過去「瑞秋-蘇珊」事件的遺憾,想在悲劇重演前先發制人。
話雖如此,我對於自己能擁有這麼多如此可愛的朋友真的很感恩。對我來說,情感連結和同理心可以豐富人類的心靈,也是我們不同於其他動物的原因,更是我們離開世間之後,他人會記得關於我們的事:不是我們的帳戶餘額,而是我們是什麼樣的人;是我們所分享的快樂、我們所散播的愛、我們所珍視和滋養的友情。
有一首不怎麼樣的嘻哈歌曲提到,人會死去兩次:一次是入土時,另一次則是最後一次有在世的人提起這個人的名字。我很喜歡後者的涵義:只要我們還活在其他人的記憶中,就不算是真正死去。
這並不表示我從來沒有搞砸過友情,我確實有,而且不只是「瑞秋-蘇珊」三角關係那一次。比起現在,我在二十幾歲時可能比較刻薄,當時我還沒經歷必要的人生歷練,還不懂即便好人做出錯誤決定,也不表示他們不值得被原諒。
人生很複雜,我們又是如此自相矛盾的生物,而有時候就連我們自己都無法料想或理解自己的行動;面對這種情況最好的處理方式,並不是提供對方不需要的建議,而是用支持和包容的心態予以回應。
你的朋友必須自己做出決定、自己經歷錯誤,只要他們沒有危及自己的身體和心理健康,你就不該介入下指導棋。
唯有對方主動要求,給予建議才有意義;因為當你的朋友做出這個舉動,就表示他願意並且已經準備好接受建議。
要是有朋友在我結婚前找我促膝長談,然後表示很擔心我做了錯誤決定(不要懷疑,有幾位朋友當初真的想這麼做),我一定聽不進去,而且還會因此心懷不滿。我會覺得受到批判和羞辱,更無法理解這項建議,因為我必須親身經歷並且走出陰霾之後,才能體會朋友這麼說的原因。
不論是婚姻,還是我人生中其他大大小小的事件,最後結果都證明了,朋友其實遠比我更瞭解我自己。
成為稱職朋友的另一個關鍵是再簡單不過的行動:陪伴。我指的不是形影不離,也不是隨時都在講電話,更不是拚命傳WhatsApp訊息,然後盯著雙勾變成藍色了沒。有些太過積極維持感情的友人,會把每一次的互動包裝成「超久不見,你到底跑去哪了?」讓你感到愧疚,最惱人的狀況莫過於此。
我所謂的「陪伴」指的是,當朋友有迫切的需求,你願意拋下一切(除非你手中抱著的是嬰兒)陪在他身邊;當朋友在聊天時表示有事要說,你願意聆聽,而不是發表高見;此外你也要明白,不論兩人有多少個月沒見到面,真正的友情應該要存續在一個獨立的時空,有需要的時候隨時可以派上用場,而且雙方都不該受到批評。
隨著年紀增長,我愈加明白友誼無法用特定行動來衡量;友誼的本質其實就是分享生活中發生的任何事,有趣、精彩或是困難、棘手的所有事,並且在朋友感到最孤獨、脆弱、難過或恐懼的時刻,站在他的身旁;友誼是讓朋友感受到自己真正被瞭解和被愛。
友誼是當心靈陷入漫長又黑暗的夜晚,你知道自己可以在凌晨四點打電話給誰,而對方會毫不猶豫地接起電話(除非他們像我一樣習慣把手機轉成飛航模式)。
(本文摘自《慶祝失敗:從愛情、工作到生活,我在挫折裡學到的事》,大好書屋出版,伊莉莎白.德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