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市聯合醫院陽明院區胸腔內科醫師蘇一峰，日前在臉書分享一個臨床案例，有位80多歲的阿伯因大腸癌合併肝轉移，已不想進行痛苦的積極治療，轉入安養院3個月後因呼吸困難才住進醫院。
阿伯住院後食慾不振，僅靠打針舒緩癌症疼痛，以及點滴補充少量營養。但2週後阿伯堅持不再打點滴，「順其自然就好。」還提到去年老伴過世了之後，兒子也生病在家不出門，希望能回家一趟看一看。
不掙扎、沒遺憾，順其自然告別
蘇一峰當下同意，並安排阿伯週五請假，由院方人員陪同回家。當天傍晚返院後，護理師曾試圖幫阿伯重打點滴，卻因血管塌陷屢試未果。此時阿伯便要求：「完全不用打點滴了，打針太痛苦了……」
週一早上蘇一峰查房時，伯伯仍呼吸平順、未使用氧氣；但中午過後病情急轉直下，血壓和心跳突然急速下降、陷入昏迷，午後3點多離世「就像睡著了」。
蘇一峰說，阿伯住院中只要求過三件事：一是因為大腸癌疼痛，想打更強的止痛藥，因此為他施打嗎啡減少痛苦；其次是請假回家一趟，看看家裡做最後道別；最後，則是要求不再打點滴。
完成臨終最後3個心願後，伯伯就在家人與醫護陪伴下揮揮手離開這個世界，以自己的方式，平靜且尊嚴地走完人生最後一程，讓蘇一峰直言：「不掙不扎，了卻遺憾；不懼不怕，瀟灑離開。」
當身體器官停擺，食物反成催命符
蘇一峰提到，過去他當見習醫師時，曾遇過一位罹患胃淋巴癌末期的阿嬤，因為在急診待等了3天都沒病床，腹脹難受到想死，他卻逼阿嬤吃了一口肉來補充營養，沒想到阿嬤吃了之後腹脹更痛苦，幾天後還是過世。
蘇一峰之後才領悟：「癌末臨終的人身體器官停擺了，好意給他的大量營養可能變成了毒藥，食物變成了身體的催命符。」臨終真的不用太多營養，甚至不吃東西，反而會讓病人比較舒服，也讓最後一趟路程比較不痛苦。
不過，在華人傳統孝親觀念中，仍存在「不插鼻胃管是要餓死長輩嗎？」、「吃最後一口」等迷思，反而造成末期病人無謂的痛苦。台灣安寧照顧協會理事、家醫科醫師莊榮彬解釋，末期病人的吞嚥功能或進食慾望越來越低，「吃東西」對他們來說已非享受，若逼著病人吃，甚至可以說是一種折磨，「最後就演變成用灌的，或是打營養針（點滴）。」
但經由靜脈注射的營養液，卻因靜脈管徑太小，濃度無法太高，「5％的葡萄糖200cc，相當於100大卡，熱量還不到半碗飯，進去的水很多，得到的養分卻很少，反而讓腹水更嚴重。」他坦言，雖然現在已有導管可深入病人體內，但隨著高濃度營養液進入腫瘤附近的血管「會更痛！」
「不是最多的照顧，就是最理想的照顧。」莊榮彬引述安趙可式教授的話如是道。他說，「安寧到後來，常常是減法。」住院治療常得吃一大把藥、插滿管子，而安寧就是一個一個，慢慢地把不必要的減掉。
不再「醫到死」，而是「陪到最後」
據健保署資料，2022年台灣住院安寧有14,372人，接受安寧共照者54,797人，而安寧居家服則有16,331人，合計接受各種模式的安寧療護服務人數67,627人。雖然安寧使用率大幅成長，但許多國人仍對「安寧緩和醫療」有所忌諱常，常認為安寧等於停止所有醫療行為，「就不醫了！」
其實當現有的藥物、治療方式，對延長末期病人存活時間有限、完全治癒機率低於10％時，醫師才會建議進入安寧，此時醫療目標已從「治癒疾病」轉向「積極的症狀控制」。而啟動安寧後，患者可以提高生活品質、甚至延長存活時間，與家人有時間好好說再見。
「醫療不該在無法治癒的那一刻停止，而是應該陪伴病人走到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莊榮彬說，安寧緩和療護做的不單單是控制症狀、疼痛，也在照顧病人的心情，，讓人生最後旅程得到安適照顧，尊嚴善終。
